莫逸坐在“后馆”会所的桌球休息区里,打开了一听啤酒。他现在是这间会所里的桌球馆馆长,他从一开始的摆球员做起,一步步地让自己足够强大到成为一馆之长。他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是在经营这个球馆,偶尔回学校,处理因为逃课、违纪而留下的事宜以外,他便吃在馆里,睡在馆里。
这样的坐落于大学城的娱乐会所总是会不免交杂着纷争,哪怕是一颗球之间的输赢也可以使得整个球馆面临被卸了房顶的可能。
就像现在,穿着黑色工字背心的胖子叼着一根烟对已无空桌的说法很不满意,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类似穿着的人,这些人显然是尾随他的喽喽,他用瑞士军刀的刀柄有节奏地敲着服务台的桌子。
“给我搞张桌子出来,快点!”
“不好意思,我们所有的桌子都已经满了。您可能需要等一下。”接待的服务生带着胆怯地过于礼貌地回复显然触怒了这个胖子的神经。。
“你们他妈的赶紧给我搞一张,信不信老子叫个几百号人来铲平你们这个球馆啊!”他一拍桌子,发狠了起来,“我今天约了杉城的老大过来打球是给你们面子,你们他妈的不要给脸不要脸啊!”
“好的好的,我们帮您和别人沟通一下。”显然是被吓到了,那个服务生借着“沟通”的借口离开服务台便拨通了莫逸的电话。
在莫逸十分钟后赶到现场的时候,耀武扬威的胖子依然叼着烟用军刀敲打着服务台,只是不再用刀柄敲,而是换成了刀尖,他的目光追随着点头哈腰的服务生,脸上是不满和几欲爆发的不耐烦。他狠狠地将烟蒂踩在脚底下,拨通了电话。
“喂,龙哥,我现在正在我们说好的那家会所里,他妈的一帮废物敢不做我们俩的生意。他妈的还想不想做生意了啊!我他妈的现在就砸了他们!我X”还有一个音没有发出,莫逸就快步上前,狠狠得将胖子的手机夺了下来,丢进了桌上的一杯水半满的水杯中。
球馆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这样明显的挑衅显然是一种开战的前奏。胖子的肥肉像是被愤怒激发似的开始疯狂地抖动起来,不用指示就能明了事态的喽喽一齐向莫逸扑了过来。有桌球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沉重的桌球一颗一颗地滚落到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闷重的回音,有球杆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的声音,有人在呼救,有人在撕扯,有人在喊报警,有很多很多的声音一齐向莫逸袭来。他其实没觉得有多少痛,他的肚子是被球杆抡了好几下,他的头被撞击到了台球桌的桌角上,他能感觉到有血的腥气粘稠地覆盖住了自己的大半个面颊,他依然没有觉得疼痛。
他只是在想:他会不会因为打架而失业呢?
痛意是在病床上突然袭的,莫逸的眼睛只能睁开一些细细的缝,眯缝里他可以看到很多人,有父母、有警察、有医生、有护士。
有莫小念。
这是一起恶性的打架斗殴事件,莫城用一大笔钱平息了对方的愤怒,也摆平了警方对于事态的追究。
莫城对莫逸说:你从前做什么我都不管,从现在起,你给我好好地呆在学校里熬到毕业。生活费我会给你,你给我安稳地做个大学生。如果你再做些不着边际、不务正业的事情的话,那么你以后就不要再叫我一声“爸爸”了。
莫逸无声回应。
对于这种带着绝对决策性的命令,他从小便养成了沉默的习惯。
很多时候,沉默不是一种潜意识的反抗,而是一种没有后路可退的妥协。
大学第一个学期终于在纷扰转为平静的过程里走到了结束,学校里渐次响起了拖在地上与地面摩擦的行李箱的滚轮的声响。莫小念站在寝室的阳台上,看着回家的外地学生一个个快乐地在自己的视野里远去,从心脏里滚落出一种失落,什么时候起,自己不再心心念念地想着自己的家,那么强烈的回家的欲望在很多现实的打磨下渐渐消失了。
手机在手心里突然震动,一条短信:莫小念,我是祁雪。
——嗯,什么事?
——见面聊吧,我想有些话见面比较可以说清楚。
莫小念并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人,她毫不犹豫地回过去说:好。
有些故事,我们并不太愿意简单地把它叙述,在叙述的过程里,我们总是妄自添加过多的修饰来将它渲染得极其跌宕和曲折以使得读者或观众产生更多的共鸣。纵然再肆意地捏造,也逃不过最真实的内里,若没有一个真实的故事的心,那么所有的添加只会带来嘲讽和忽视。一个故事,它的修饰在于人心。心是恶的,再是如此美丽的外在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