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奇怪的冬季,全国很多地方从未曾下过雪,这一年也见了大雪。每日的新闻里随时播报着各地雪灾情况。大雪封山,李村已经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南宫凌子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平日里储存了大量的干柴火和粮食,一家三口在山里熬过冬季并不困难,虽然没有了新鲜的蔬菜,但还是勉强能活下来。附近的村民各家也都存有口粮,这是山里人的生存法则,总是备着救命的物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启用的。
对于流浪多年的鸠山,早已习惯了饥饿和寒冷,被困在山里并没有什么可怕。他唯一的念头却是如何与清微取得联系,他知道清微若看到新闻,会担心得寝食难安。曾经一次出差在荒野里迷失了方向,一天之后才被搜救队员找到,回到家里清微已经急得疯掉。
“如果你再也回不来,我已经在枕头下面藏了水果刀。也许在我们的床上死去,就会梦到你,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那一次之后,无论鸠山在哪里都要和清微取得联系。
“我得去镇上打电话给清微报平安。”鸠山平静的对凌子说,和往常一样,似乎山里并没有下雪,似乎依旧一天就能返回他们的小屋。
“你对山里不熟悉,我陪你。”她依旧是安静如秋水一般。
“谢谢。凌子。”
第二天一早天气并没有因为他们要出行而变得晴朗,依旧雪花纷飞。他们要踏着厚厚的雪,一路下坡小径才能到达山谷里的小镇。平日里来回要半天多,今天怕赶不回来故意早起。带了一包前一天准备的面饼和水,穿了棉衣和登山鞋。出门时叮嘱过南宫辄,如果晚上他们还没回来就自己关好们,以防山里的野狼因为大雪难觅食物而侵袭民居。
下山的路都铺满了厚厚的雪,有好些地方脚踩下去便被淹没了,山里的树木一片树叶也没有,树枝被银色紧紧地裹住了,冰凌垂下来,仿佛进入了水晶宫。
一路上,凌子小心地保护着鸠山,像一个大山的母亲呵护自己的子民一般,唯恐受了伤。走到一处崖壁,她坚持要走前面,以防有滑路鸠山应付不了。这是一处一面靠着悬崖深渊,一面靠着似乎是凿出来的山壁,没有围栏,山道并不狭窄,可以供两个人并行行走,但是结了冰,他们只得一前一后紧贴着崖壁前行。
莫名的,凌子心里有种未知的恐慌,大概是预料到了什么,坚持走前面。久居在山里的人,总能与大山有心灵感应,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鸠山,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请你好好照顾辄儿,他是我的全部生命的延续。”
“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在一起。”
“不,我需要你承诺。”
“你放心,他是我的孩子。”
“那好。”
话音刚落,阳光照射下来的地方有一摊冰雪融化的水坑,南宫凌子正沉浸在鸠山诺言的喜悦中,不觉危险已经临近。向外倾斜的山道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地方,崖壁的植物藤蔓也都枯萎,没有可以抓住的物体。
凌子脚下一滑,鸠山立刻伸手想抓住她,可还是晚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凌子那些话是预兆么?鸠山再也没有力气,靠着崖壁蹲下来抱着头,狠狠地捶打自己。阳光忽然钻出厚厚的云层,像是要探出脑袋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跳下去和她一起埋葬在这晶莹的水晶宫里。“请你照顾好辄儿,他是我生命全部的延续。”凌子的话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他必须实现自己的诺言。在山道上停留了一个多小时,身体已经全部冻僵,意识到再多停留一会儿就会被冻死在这里,鸠山艰难地站起来继续前行。
走过这一段崖壁,前面的路安全了许多,都是雪地而没有岩石上的冰。到达小镇上已经傍晚,随便找了一处电话拨通了清微的手机。
“鸠山,鸠山,是你么?你回答我。”
鸠山感觉喉咙里已经泛着血腥,不知道是刚才嘶吼而伤了嗓子还是被低温冻伤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清微,我很好。你要好好的。我会尽快回来。”没有了凌子,李村便不是他的家了吧。
“嗯,我在家等你。你要快点回来。”这几日一直失魂落魄的清微眼睛里掠过一丝希望。
“清微,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接受。十三年前,在我遇到你之前,我遇到了南宫凌子。我和她有一个孩子,叫南宫辄,是在我离开她之后生下的。这一次回来我才知道。凌子已经走了,我要带辄儿回来。”
沉默了很久,“鸠山,我理解。只要你回来。”
“谢谢,我会尽快打理好学校的事情。”
这一晚,鸠山找了一处破旧的小旅店,床单被子发出一阵阵霉味,潮湿寒冷的房间里有风钻进来。他像一个受伤的小兽,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低低地哭起来。漫长的夜晚,没有胃口吃下任何东西,勉强地睡了一会儿,梦里全是凌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