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茉莉花香吗?”尚荷问。”“不是。”我说。“猜一猜什么味道?”尚荷继续问。“不知道,我对女人的香水了解很少。”我朝空中吸一口气说。“叫你猜一猜?”尚荷用力拔起一根草,双手合并揉搓一番抛向天空。“猜不出来!”我又朝空中嗅一嗅说。这次扑鼻而来的是清晰的草坪味道。“想一想什么草?”尚荷提醒我说。“什么草?什么花吧?!”我说。“你猪啊,薰衣草,薰衣草香!”尚荷捂住嘴乐呵呵的说。“哦,知道了。”我说。“本来一直喜欢茉莉,但是怕你因此想起不想想起的人。”“想起抛弃自己的人心里就像刀扎一样,这点我明白。”尚荷停顿一下补充道。“谢谢,人早晚会忘。等以后忘了看淡了,刻苦铭心的爱情刻在心魂上的只是一抹恬静的微笑。”我说。“哎,爱情是个好东西,可是它留下的记忆就是一把刀,还没事儿就跑出来捅你几下。”尚荷说。“呵呵,记忆早晚会安静如初。”我说。“嗯,等这把刀变迟钝了,不锋利了,一切重见天日。但是迟钝的过程至少也要一年哦。”一阵风吹过来,拂过她的披肩长发在背后舞动。她把吹散到前面的头发捋到后面去,双手环保胸前。“冷吗?”我问。“不冷,成都的天气我早就习惯了。”“你家住在成都?”“没有,住在眉山。”“哦。”“去过吗?”“没有,成都都是因为读大学才来的。”“哦,有机会我带你去我家玩。”尚荷笑呵呵的说。“去你家?”“嗯,怎么,不想去吗?”“不是,你爸妈不在家?”“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上班?”我问。“不是,我妈在家的时候我爸就不会在家。我爸在家的时候我妈就不会在家。”尚荷若无其事的说。“你们家很有趣哦。”我也若无其事的说。“不是有趣,是敌对。”“敌对?”“嗯,我妈看不惯我爸好吃懒做,我爸看不惯我妈好赌。”尚荷点燃一支烟,给我递过来。“我不抽烟。”我说。“不抽?”“嗯,不抽。”“这周三明明看到你和一个胖子坐在三教前的椅子上抽。”尚荷收回烟,吸了一口,差点呛出眼泪来,赶紧把烟扔了出去。“其实我也不抽。看到你抽,约你之前去超市买了一盒。”尚荷说。“周三!你怎么知道?”我不解的问。此时夜色正浓,虽然互相距离不到一米五,但是宿舍楼的灯光从尚荷背面铺过来,我连她的脸颊轮廓都看不清楚。“绝对不是跟踪你,我和一位室友去那边打篮球嘛,谁知道你会在那里。”“那天那边好像没有人打篮球?”我搜索记忆说。“你们来了一会儿,我们就走了。我们绕到走廊,室友要去上厕所,路过你们后面。我一看你背后的11号,就知道是你了。而且你旁边的胖子正在给你烟。”“哦,你记忆力不错。”我说。“觉得很巧合的事情,还有认为我们很有缘分,所以一下子就记住了。”尚荷说。“眉山离成都不远啊?!”我说。“是不远,两个小时的汽车。”“那为什么不回家?”“不想回啊,回去没事。”“没事?”“嗯,在家里呆着比学校无聊。”“回家看看也好,要是我家不远,我周末都回家。”我说。“哎呀,给你说了。”“什么?”“我早上回家去了。但是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有多倒霉。车子在路上坏了,等了一个小时。我旁边坐着一位肌肉男。别人都穿两件衣服了,他还穿一件黑色背心。又一直板着脸不说话。我坐车是要不停地和旁边的人说话才行,不然就要晕车,晕得下车不知东西南北了。可是那个人就是不说话。我礼貌的问他去眉山在干嘛?是不是在眉山工作,家住在眉山哪里,是不是搞健美的?可是他一直不说话,板着脸。我很怕自己晕车,我就对他说,大哥,你说话嘛,我不说话会晕车的,晕车就会吐哦。要是一不小心吐到你身上去了,那多不好意思。他终于看我一眼,我以为他要张嘴说话了,可是他还是一言不发。我都在心里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哑巴或者聋子了。”“结果呢?”“当然不是了,车子修好,重新上路不到五分钟,真的不到五分钟。他拿出手机给一个女人打电话,有说有笑,还旁若无人的说一些夫妻间才会躲在被子里说的话。我直接无语了。我想和别人说话。于是拿出手机给高中朋友打电话。我朋友说,她刚起床正在洗澡,我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叫我十分钟后打过去。我答应了,十分钟再打过去,我电话已经欠费停机了。”“停机了?”“嗯,移动早就提醒我了,可是我忘了充话费。”“那你晕车了!“晕了,下车坐在候车厅的椅子上差点睡着了。我往后看,想和后面的人说话。可是后面的人正呼呼大睡。我又注意到旁边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是想和我说话的。可是,今天总是有很多可是啦!他女朋友看到我们正要说话了,一把把那个男生搂过去。”“你说我今天倒霉不?”“嗯,的确很倒霉。”我点点头说。“更倒霉的在后面。”“请讲。”我说。“我八点半在温江车站上车,以前十点半就会到眉山,然后坐一趟公交车十分钟就到家。可是,车坏了,我又在候车厅休息了很久。回到家差不多快两点了。我想回家了就好。不管是妈在家,还是爸在家。我都可以好好吃一顿饭。然后洗一个澡再好好睡一觉。晚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深更半夜。”“你爸爸在家他会给你做饭?”“不会,他会带我去饭店吃饭。好吃的随便点。”“哦,那不错。”“嗯,可是,今天倒霉的可是真的太多啦。我一站到楼下就感觉不对了。我就是那种对坏事预感能力很强的女人。我站在楼下抬头看着在六楼的家。我感觉到里面正在发生战争。不是我妈把我爸骂得狗血淋头就是我爸一巴掌把我妈打得不敢说话了。总之谁先动手谁就是胜利者。他们两之间的战争不存在实力问题。只要谁先动手,谁笃定就是最后的赢家。”“先下手为强嘛。”我说。“我没有坐电梯上去,我走楼梯。我不想过早看到他们其中哪一个蜷缩在沙发上或者床上一言不发哭哭啼啼。我走到门口,犹豫一会儿,耳朵贴在门上听听有没有什么动静,屋内有声音但是我没听清楚。我拿出钥匙开门。不出所料,他们两个都在家。我妈坐在沙发上哭成一团,头发像鸟窝。我爸若无其事的坐在电脑前看汽车图片。他早就想买一辆车了。我读初中那会儿就想了。一直在丰田和别克牌汽车之间选择。选了五六年还没有选择出来。如果你现在买车,你会选别克还是丰田?”“丰田。”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哦,那我十一回去叫他买丰田。”“要抽烟吗?听我在这里胡说八道,因该会想抽烟哦。就算自己很少抽。”尚荷拿出烟盒问。“不抽。”我说。“哦,那你就忍一忍。我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必须一吐为快,不然晚上必定会恶梦连篇。”“放心,我一直洗耳恭听。”我指指右耳说。“谢谢啊,说完了,我请你去吃烧烤。正宗批发超市旁的那家烧烤味道不错。”“嗯,继续说吧。”我说。“我进屋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进我的房间。放下包包去卫生间上厕所洗澡。然后在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喝。我爸这才知道我回家了。他说,回来了啊。我说嗯。他就不说什么话了。我妈突然不哭了。站起来问我,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上车时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喝了一口啤酒说,我现在很饿啊。我不是故意在那种气氛下刁难他们。我是真的饿了。早上为了赶203,我早饭都没吃。我妈瞅我一眼不说话了,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我爸似乎就没有听到我说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又说我饿了。还是没有反应。哎,我这样对你说,你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我爸妈了。可是他们真的是哦。要是家里只有他们其中一个,那我就幸福惨了。我只要一说饿了。我妈会立马去厨房给我做饭,做出我最喜欢吃的青椒炒肉和紫菜蛋汤。我爸会马上带我去饭店吃饭。要是吃的不高兴,还会给我买衣服啊,买鞋子,甚至陪我去做头发。他陪我做过一次头发哦。高考结束。我说爸爸啊,我要去换一个发型,新开始新发型嘛。他说好啊,我陪你去。我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他借来单位的车,拉我去眉山最出名的发型设计室做头发。足足做了三个小时。他一直坐在那里喝咖啡陪我。我高中男朋友都没有陪过我做头发。说什么时间太长,受不了。可是一到床上就想方设法的拖延时间。”“那你一直饿着肚子?”“没有,我自己去楼下的小饭馆吃了两份青椒肉丝炒饭。我肚子一饿就很能吃。饭馆老板知道我家的情况,斜视着我对新来的服务员说什么。我不介意别人在背后说什么,只要我没听见就可以。要是被我听见了,我就会以千倍的分量回敬他。”“你骂了饭馆老板?”“没有,我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厨房的破油烟机呜呜的叫个不停,根本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呵呵,两份炒饭的确不少。”我说。“嗯,我很不喜欢在学校食堂吃饭,打饭的人一看到是女生就打一点点,饭团还没有我拳头大。很多女生都抱怨,叫他们多打一点。他们老实,真的就往餐盘里添一点饭,等于没添。”“呵呵,可以再添饭啊!“我说。“是可以添,但是你看到过几个女生去添饭。可以说没有吧!谁好意思啊。一个女生端着还有一半菜的餐盘去添饭。食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一刻咬着你不放。哪怕人家正趴在那里系鞋带,你也会感觉她在看你。”“没有那么夸张哦!”我说。“你们男生添饭是天经地义嘛,要是女生去添饭就好像这位女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游街示众。”“我觉得女生去添饭也天经地义。”我说。“嗯,我不怕别人把我当怪物看。这周我添了三次饭。”尚荷满意的说。“我每次饭后都会去超市买一点东西,睡午觉起来肚子不免会饿。”我说。“还是说我家里吧。我吃完饭回去,我老爸已不在家里了。他每周六下午四点要去茶楼打麻将。我爸打麻将完全是应付领导。我妈不是。我妈一上麻将桌可以说会六亲不认。眼睛喷火,双手像镰刀在桌上割来割去。只要输钱或者赢钱两脚就会不停的颤抖。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双脚不停的在那里抖啊抖,活像一只袋鼠。”尚荷停住,看我。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我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目光停在我身上。“你要是不喜欢听,可以把耳朵堵上,我知道没人喜欢听别人家的烂事。”尚荷说。“我一直在听嘛。”我解释说。“其实你不听我也会讲,我今天非要把肚子的话说完。没人听我也要说。”“说,我一直在听。”我说。“你渴了吗?”尚荷问我。“没有,你应该渴了。”我问她。“没有,我只要给别人讲家里的事情,一切都会把我忘了。我觉得我在给别人讲幽默笑话。谁会相信世上存在这样的家庭:爸妈誓不两立。女儿见怪不怪若无其事。但是又不会分裂。一家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各自生活自己的。杨子轩,你见过吗?”“在今天之前没有见过。”我说。“对嘛,我都觉得是一件怪事。没准去报个世界吉尼斯纪录还能榜上有名。就说什么一家三口,在没有亲情,爱情的陪伴下生活了十九年,好像应该是十四年。创造了迄今为止世上最奇怪最搞笑的家庭组合。你说报了会榜上有名吗?”“这还说不准,你们家的确不同寻常。”我抬头望了一下天空。云层正慢慢退去,月光开始在云层边一点点滴下来。用耳朵仔细寻找,能找到月光滴落在远方树林里娇柔的旋律。尚荷继续说:“初三有一次他们打架。他们在卧室里打。我在客厅看电视。我不劝,劝也没用。等他们累了,我叫我爸给我一百块钱我出去上网。他把钱包扔过来。我拿了一张就走了。走到门口觉得这样走不好,回去对他们说,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要是还在打,我就去跳楼。说完我就走了,没管他们有什么反应。”“你回去的时候他们还在打?”“我那天根本就没有回去。出门碰到我一个朋友,我说我心情很不好,想跳楼。她说好啊,我陪你去跳,去我们家楼顶跳吧!那里风景好。我们就买了一箱啤酒去他们家楼顶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唱‘我想有个家’。”“初中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我说。“我觉得我懂,我什么都懂。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不懂真的会去跳楼了。”“你懂什么?”“我懂,人活着要争一口气。就算环境比地震那会儿还要惨。我都会好好的活着。我爸一走,我妈对我的态度瞬间就变了。她说小荷,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给你做。冰箱里有鸡蛋还有昨天买的一斤瘦肉。我沉默了片刻说,你刚才为什么不做呢。现在没心情吃了。”“你不应该那样对你妈说话!”我说。“我也不想啊,可是忍无可忍。我又拿出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喝。我说,妈,你们离婚了算了,这样生活下去你们不怕疯了吗?我妈看着我不说话,埋头走进她的卧室去了。他们一人一间卧室,但是我爸很少回来住。我知道他经常在外面泡女人。我喝完啤酒,在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装进袋子就回学校。”“没有给你妈打一声招呼?”我问。“打了,在车站等车时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尚荷双手撑起下巴说。“哦,我上午起床就给家里打来了电话。”我说。“你们家情况和我家不一样了。”“嗯,高中我和家里有点矛盾,现在来外面矛盾不攻自破。”我说。手机突然震动。拿出来一看,是小平头给我发来的短信。他问我在干什么。我如实回答说在陪美女聊天并问他在干什么。尚荷看着我回短信,右手撑着下巴不说话。“有事吗?”我回复完,她问我。“没有。”我说。“哦,几点了?”我看手机说:“马上九点。”“我回宿舍一会儿,待会儿打电话叫你出去吃烧烤。”“嗯,好,我请你吃。”我说。“嗯,随便了,待会儿你做好心理准备。”“什么准备?”我问。“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不要急。”“尚荷说着,起身回宿舍去了。
我坐在原位置没有动。四个女生抱着篮球来球场打球。我数了她们四个投篮的次数,四个人加起来一共投了四十八次篮。二十次投出去的是空气球,十次用力过猛球砸在篮板上迅速的弹回去,吓得投篮的女生大叫一声立刻跳开。九次篮球在篮筐周围滚动最终没有进去,惹得四个女生一起哎呀的惋惜。进球数也为九次,同为一个有篮球基础的女生在篮下打板得分。球一进,球场上响起另外三个女生稀疏有力的掌声。去外面吃饭,聚会,上网的人陆续回来。走过篮球场不免会看看篮球场上的四位活蹦乱跳的女生。情侣们搂搂抱抱,手里提着水果,牛奶之类的生活用品回宿舍。在男生宿舍下,卿卿我我一番再各自回去。可惜去年宿舍楼下还没有安装路灯,看不清楚他们大胆的不舍行为。也正因为没有路灯他们的情愫才释放的旁若无人。小平头回了短信,说自己老爸今天来成都谈生意,谈完生意带他去宽窄巷子和杜甫草堂转了装,自已一贯不喜欢在人堆里挤来挤去看风景。一天过得烦躁又百无聊赖。他现在一个人在酒店,没事就想起给我发短信。问我明天有没有时间去春熙路逛街。我回复说,去干吗哦?难道你爸还会给我买一件衣服鞋子啥。我开玩笑,他当了真。打电话过来郑重其事的说,只要我去,衣服鞋子什么的任我选。我拒绝了,叫他明天早点回学校。
尚荷给我的惊喜没有给到。自己很不好意思。叫烧烤店老板拿了四罐啤酒,自己先喝下一罐,说是赔罪。我说,哪来的什么罪。惊喜啊,刚才说了给你一个惊喜,十分钟就言而失信了。她一口气喝光整罐酒。我坐在对面,担心她被呛到,提醒她两次喝慢一点。“没事。”她喝完摇摇空罐子说,空罐子被丢进桌下的蓝色垃圾桶。“你刚才要给我什么惊喜?”我问。“你就不要问了,既然没有给到,就没必要知道嘛。”尚荷开启两罐啤酒。给我面前放一罐,她手持一罐又喝一口。“很喜欢喝酒?”我问。“一般了,刚才说话的时候没感到口渴,看见啤酒才感到口干舌燥。”尚荷说。“哦,空腹喝酒很容易醉。”我喝一口酒说。“啤酒不会,空腹喝白酒才会。”尚荷自信的说。老板端来我们点的素菜。四串土豆,四串辣椒,两串豆腐。荤菜马上就上。老板态度和蔼。“学了一周会计感觉如何?”尚荷拿起一串土豆问我,“没感觉,但是我预感我学不好,我对数字性的东西不来劲。”“我要好好学习,看到这坑坑洼洼的和盛大道我就后悔高中没努力。”尚荷吃一串土豆片说。“嗯,专业学习关乎以后生存。”我说。“其实有时候想一想高中好。”尚荷拿起啤酒罐给干杯说。“为什么?大学才真正开始一周啊。”我问。“高中读书,成绩的事情就与我无关,试卷发下来揉成一团扔了。老师站在上面批评这个夸奖那个,和我一伙的几个女生坐在最后一排,我们拿出手机,用笔把试卷戳一个洞,露出手机的摄像头,把老师的一举一动录下来,哈哈,现在想起来直想笑。可惜那部手机坏了,不然现在可以放给你看。我们高三那个生物老师哦,是个龅牙。”尚荷高兴的说着。我在对面喝啤酒吃烤豆腐。头上的电灯周围盘旋着几只昆虫。老板给自己妻子打电话叫她在家里带来一瓶酱油。一辆三轮车呼啸的从帐篷外面飞过。和盛大道上大概又有车子陷住了,喇叭声连绵起伏。我想起在学校草坪看到的云。我想在帐篷顶上寻找一条缝隙,看看刚才的云层退到哪里去了,是以怎样的千变万化的形式退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如果没有退去,现在是什么颜色是什么形状,看看刚才似水一样滴落的月光现在是不是哗哗啦啦的往地上流淌,远方的树林是不是已经盛满月光。可是帐篷左边是超市的楼房,超市里放着音乐,灯光灿烂。两名超市服务员站在大门前聊天。阳子来看我的那天我就站在这扇大门左边看着她在超市里买她的私人用品。短短十天,已是物是人非。爱情这面冷若冰霜的镜子已在我心里根深蒂固。
但,我还是想起了阳子,甚至势不可挡的想起了李惠子,周小妹。思维就像一颗子弹射向往昔。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超市大门。我想起阳子身上的茉莉花香,想起了她生日那天我们在宾馆的肌肤之亲;想起李惠子初一时冻伤的手指,想起她回复我的那张白纸,那张我第一次向女生表白的胆怯的方式;想起周小妹在滨河路柳树下温尔文雅的笑容。我猜想他们正在做什么。阳子一定在上网。她晚上要看一部电影才会睡觉。李惠子呢?自来大学我们就没有再联系。我只知道她在读幼儿教育专业,是不是现在正和新朋友聚会玩乐,或者独自呆在宿舍想念家人。周小妹在贵阳读师范学校,她英语不好,有努力学习的习惯,可能在学习英语为过级做准备。这一切只能生活在我的想象力里。真实的他们此刻在干什么则不得而知。
我的右边是和盛法院的东墙,整栋墙上只有一扇窗户,没有灯光。我的后面是帐篷的尽头,蓝色塑料似乎有了法力,一手遮天将我与世隔绝。我的前面是正在喝啤酒的尚荷。我突然单调坚定地认为尚荷是世上最勇敢最单纯的女生。她有着成熟的身体和心理,也有羸弱的身体和心理。我与她的事我后面会慢慢说来。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头顶的帐篷。事与愿违,开学不久,这顶帐篷是老板在我们军训开始那天才买回来的。蓝色顶棚,头顶的蓝色比万里无云的天空还要蓝。但缺少了一条我寻找的缝隙。失望就翩翩而至。尚荷见我许久不说话。看完超市大门,又看着帐篷。一脸狐疑的问,杨子轩,你怎么了?你今天应该用茉莉花香。这句话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说出来的。尚荷张开手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你说什么?尚荷问道。我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尚荷说:“没什么。”。
我们把素菜吃完,老板端上来荤菜,收回素菜餐盘。三串牛肉和羊肉,尚荷点了一只烤鱼,同时又叫了四罐啤酒。“喝不完哦。”我说。“喝吧,喝不完可以退。”尚荷开启两罐啤酒。把烤鱼翻一个身看一边。“你不喜欢吃鱼吗?”尚荷问。“不讨厌也不喜欢。”“哦,我喜欢吃烤鱼。”尚荷叫老板拿来一把小剪刀,把鱼鳍都剪了。“我很喜欢钓鱼,我爸爸有一本专门介绍钓鱼技巧的书,我在家经常拿来看。”我说。“经常看吗?应该也只是夏天哦。”尚荷把剪下的鱼鳍用纸包好放入垃圾桶。“夏天的鱼才会吃钩吧!”尚荷说。“不是,春天和秋天也可以。”我说。“哦,我在夏天钓过一次,所以以为鱼只能在夏天钓。”尚荷一直拨弄烤鱼,鱼鳍剪完,又检查鱼鳃是否去除,艰难的分开鱼肚看看肠胃是不是还残留在里面。“你钓鱼一次能钓多少?”“这个不能一概而论,得看准备的如何,用什么诱饵,那天一心想钓什么鱼。还得看在哪里垂钓,在静水区和流水区钓鱼效果都不同。”我说。“你出现过一天一条鱼都没有钓到吗?”尚荷忙完了对烤鱼的检查,放在一边,拿起啤酒灌一口。“这种情况倒是没有,但是有过三个小时没有一条鱼来吃钓的。”“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情况?听起来很可怜哦。”“可怜?”我似懂非懂的问。“嗯,不可怜吗?一个人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或者波澜起伏的海面,看不到下面有多少鱼路过,看不到下面有几只饥饿的鱼在诱饵周围商量,商量不好就打架,赢了才能吃,只是它们不知道这是你布置下的陷阱。说不准你那一次三个小时没钓一条鱼就是因为它们为了诱饵打架,结果两败俱伤。其他的鱼过来就去吃它们了,对你的诱饵置之不理。”尚荷说的入神,眸子泛出光芒。在她说话的时间里我吃了一串烤羊肉。“你的想象力很丰富。”我笑着说。“很幼稚吧!很多人都这样说我,外表熟透了,内心偶尔幼稚起来让人啼笑皆非。”“只是偶尔了,不像我。”我说。“你?”“嗯,我。很多人说我幼稚,天天穿着运动装,像一个小孩子。”“以貌取人才是幼稚。你看我,外表成熟,内心其实也有幼稚的一面。你呢?运动装下一定有一颗成熟的心。”“这么肯定?”“肯定,男人过了十八岁,成熟会不知不觉的积累。”“哦,我当局者迷,没有感觉到。”“一样,中年妇女都还有喜欢布娃娃的。”“你见过大海吗?”尚荷拿起烤鱼,我一直在注意她什么时候才会吃这条烤鱼。在一番检查拨弄后,这条烤鱼被冷落了许久。“没有。零八年在深圳。本来安排午饭过后去,但是饭吃到一半外面就是倾盆大雨了。”我说。“深圳嘛,下雨就像小孩子哭。说来就来说停就停。”说罢,尚荷小心翼翼的吃烤鱼。摊开一张散发薰衣草香的卫生纸,趴着头把鱼刺吐在纸上。“我去过,高一去上海玩。我爸单位组织旅游,可以带家属,我爸不带我妈带我。”“感觉怎样?”“没感觉,那天我晕车啊。车上都是我爸单位上的人。出去旅游还忘不了对领导的讨好奉承。整车人争先恐后的与他们的局长搭话。或者找一个局长感兴趣的话题,大家一起来讨论。好笑的时候笑声差点把车顶掀了;不好笑的时候,笑声还是差点把车顶掀了。”“你爸做什么工作?”“在民政局上班。”“你恨那场大雨吗?”尚荷把烤鱼放回餐盘,拿出一张纸擦嘴。“怎么会恨雨?”“它让你没看到大海啊。”“没有,大海以后还有机会看嘛。”“也是哦,万一恨了,以后一下大雨就咬牙切齿,那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我们的谈话有条不紊的进行。话题随着尚荷的心情转换。从政府单位说到街头乞丐,从流浪狗说到初中爱情,从现代电影说到男女之事,又从男女之事转回钓鱼。尚荷希望我带她去钓一次鱼。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两个人蹲在河边,彼此不说话,一丝不苟的钓一天鱼。“钓到的鱼全部拿来烤了吃吗?”我问。我们喝完了四罐啤酒,尚荷还要叫酒,被我阻止,叫老板上了两瓶绿茶。“不,钓起来最后再放回去。”尚荷已有些醉意。“放回去?”“嗯,放回去。它们不能因为生存而付出生命代价。它们只是无忧无虑的鱼啊!”尚荷喝了一口绿茶说。“嗯,我只是喜欢钓鱼时那种神奇的守望的感觉”我说。快到十一点时,我结账回学校。尚荷走起路来朗朗跄跄,我扶着她送回她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