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点名解散后邱叶衾还是去了文贻玫的寝室。这回文贻玫只给她一个人讲传奇故事了,邱叶衾也不知道文贻玫怎么会有那么多故事可讲,每次听都饶有兴趣又事不关己只当故事。
“我们英语教员长了一张娃娃脸,可爱极了!有空你也来我们区教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是跟我们教员一起分来的吧?”
“是一起来的,你不知道,别的队女生常来看他,一下课他就被女生包围了。”
“我不去,不凑这个热闹,凡是大家喜欢的我都敬而远之。”
“你这什么逻辑啊?”
邱叶衾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反正一直如此。
“我不擅于也不喜欢争抢,退到安全地带观摩还不行啊?”
“你啊,早晚会后悔的。”
文贻玫口中的后悔是什么?邱叶衾不知道也没有意识到它的非同寻常。
晚饭后邱叶衾才回到自己的寝室,不可能总也不回这间屋子的,她不是那样的性情,也比不得其它人,不开心了就整日在别处乐不思蜀,只把寝室当成睡觉的地方,更何况原则上也不允许串寝,所以她还是回来了。女生们平静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或者是集体失忆吧,她也不愿计较,只当从无此事。
例行班务会开得如火如涂,董贺一向激进,强制调动气氛,也难为了这些莺莺燕燕的小女生,被董贺逼着发言弄得死去活来。对面的董贺折磨着一屋子的人,邱叶衾却欣赏着她的表演。那激昂的态度矍铄的神情,连贯有力的动作和连珠炮似的话语是那么引人入胜,那么明艳动人。她是美的,美得锋芒毕露。邱叶衾忽然觉得她有些可爱了,可爱得真诚坦率。最后董贺让邱叶衾总结上周的内务卫生工作,她却只用一句话轻巧带过。
“上周都表现得不错,希望下周继续努力。”
班务会每周都会开,一周开过再开一周,一周又一周,终于开到了寒假。邱叶衾和温惠背着背包挤下公车,悬空还未落地的那只脚马上迅速高抬继而狂奔。两个女孩在尘世间穿梭,看不见车海人流,也没有冰面如镜,只有“售票厅”三个字是唯一目标。
她们飞驰而进满目人头的售票大厅,邱叶衾横扫掠过,耸起双肩择了条短龙辗转腾挪挤到售票口。大声报地名说车次,这时的邱叶衾已然是另外一个人了,连温惠都不敢相认。售票口扔出两张没有座号的火车票,邱叶衾抓起就走,温惠也不多言相伴而行。两人冲进候车室刚好开始检票,邱叶衾夹在巨大的包裹中被推搡的七零八落,温惠没有比她舒服到哪里去,也被挤得东倒西歪。挤上站台,映入眼帘的是车门前拥堵的巨大人泡,很快她们也充斥在人泡之中。
火车上有一个好处,便是人与人终于无间,还有一个坏处,就是一阵阵燥热强势袭来。邱叶衾和温惠举步维艰,迈过人腿挡过人肩还要越过行李,只是为了寻找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
邱叶衾忽觉右肩轻松而左肩重压,顺手摸去包带不在,双肩变单肩,断掉的肩带拖成了尾巴。
她叫住还在披荆斩棘的温惠:“等下,我的包带坏了!随便找个地方站着吧。”
温惠早已精疲力竭干脆停在过道,与其强求不如随遇而安。邱叶衾拿下背包将它抱在怀中,这才平放双肩回归自我。
火车被夜幕吞入口中,车厢里的灯光成了黑夜中唯一的光亮,玻璃窗上虚影浮现雾气朦胧,车窗似镜映出那时比肩。好似一切还在身前,忽而虚妄,泡影涣散只余邱温,二人饥肠辘辘可又谁都没有怨言。并不恋家的邱叶衾都没能抵挡住家的诱惑,别人的归心似箭就可想而知了。那时候没有什么事比回家更重要,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可以回到家她们舍弃了午饭,也没带任何可吃的东西,卖东西的小车卡在车厢门口无论如何都挤不进来,两个人只得相互支撑默默忍耐。
家乡的夜有些陌生,出奇的静谥安宁。出站口门庭若市,邱叶衾被爸爸拽出人群夺去背包才意识到自己回家了。温惠跟在她爸爸身后走了,临别回头比划了个打电话的姿势。
“包带怎么断了?”爸爸将断带收入手中。
“挤断了,火车上人太多,我又没座。”
“笨蛋姑娘,坐下趟车多好,人少。下回再没坐就往最后面跑,那儿人少,可以找到地方安身立命。”
“温惠急着回家,我就陪她喽。”
“两傻孩子!”
爸爸还是爸爸,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没变。想必自己也没变,爸爸还能认得出。
繁星满天,月光将爸爸的影子抻得修长。邱叶衾忍不住去踩它,追着爸爸边踩边讲学校里好玩的事,引得爸爸纵声大笑。快到家门口爸爸才发现邱叶衾踩影子的游戏,他忽快忽慢起步停车,邱叶衾跟着七上八下,到底被爸爸的影子甩掉。她不甘心,进门前狠狠踩了爸爸的影子一脚。
“我们这总也长不大的姑娘可怎么办啊?”
妈妈已然含笑开门,听了爸爸的话笑容完美绽放,颗颗贝齿宛若片片白荷。
“快点进来,再炒个菜就都好了。”
家的滋味弥上味蕾,邱叶衾才从寒冬中苏醒。妈妈的菜还是做得无味,可邱叶衾夹进口中仍然不忍下咽,这熟悉的味道她想留在记忆里。米饭的香气依然沁人心脾,家的温暖让她暂时忘记了那间满是水痕霉斑的寝室和那些来来去去的人们。
父母没发现她的变化,束荫却发现了,或许爸爸妈妈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
“你胖了!而且还胖不少呢!”束荫一见她就嚷开了。
“我也感觉是,觉得有点沉。”
“走路不那么神仙了,这样刚刚好。”
邱叶衾在束荫床头发现了一摞信,翻来翻去都是她写的。
“我怎么写了这么多?”
“这个那个的你可没少写。现在和你那个苑晏澄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你想哪去了!”
束荫边为胳膊做康复运动边问:“苑晏澄是哪里人?信上问你你也不说。”
“别的市啊。”她毫无准备随口应到。
束荫继续追问:“都不在一个地方你们以后怎么办啊?”
这话好像是在询问,其实根本就是不行的意思。邱叶衾忽然意识到距离马上做了决定,当然是毫不犹豫的放弃。
轻率的放弃只能说明没有多爱,邱叶衾原本深谙此中道理,可此时的她早已麻痹了心扉强锁了灵魂,多半以为自己舍弃的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