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灯爆碎摔碎了机缘,第二天晨跑后女生们被拆分到不同的寝室。邱叶衾、文贻玫、安溪静被划分到三区队九班,容娈被分到三区队十班,其余的人划归一区队二班。自此,每个寝室都以班为单位。
邱叶衾不得不再次打包换寝室,新寝室依然在二楼,搬家比上次要轻省,也不再那么手忙脚乱,可内心却不像先前一样安宁。幸好还能和文贻玫在一起,这是仅有的安慰。
早饭过后队里宣布了各区队区队长和各班班长、副班长的名单。安溪静无可争议的成为九班班长。
在军校里,无论你有无军籍,权力绝对会被最大范围的彰显。等级已经形成,森严的制度得已立即执行。
“大家注意一下,从今天起队里开始检查内务,不合格的会被公示。希望大家为了自己也为了咱们班的荣誉加油。另外十分钟后集合军训。”
安溪静已然一副班长模样。角色过渡游刃有余,处事圆融有度。
她的话让邱叶衾心中忐忑,别的都好说,军被恐怕过不了关。她忧心忡忡重新整理军被,尽力掐出棱角。
担忧的不只她一人,安溪静话一出口,就有人扑回床上整理军被了。寝室里几乎人人自危,生怕失了颜面。
为了军被谁还管军训不军训,集合哨吹了三遍,才勉强集合完毕,副队长的脸上阴云密布。
走上水泥小路,邱叶衾还在挣扎:会被公示吗?有可能。会难堪吗?有一点吧。她们也害怕吗?应该是吧。大家都一样对不对?是的,所以可能没事吧。
心存侥幸的她放下忐忑,灵魂才跟着肉体上路。眼前一条水泥小路幽远漫长,路边一道红墙依路而延。墙虽不高,却完全可以将学校阻断肢解。墙内除了偶有的口号声,静谥非常。
墙里困着另外一群人,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有怎样的心?现在还不知道,也许将来也不知道,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邱叶衾被别人踩着影子也踩着别人的影子沿着红墙赶往未知的命运。
路到深处惊觉小路吊诡。这条路上人没有几个,花也没有几朵,树倒成排。偶尔蹦出几座二层小楼还都是空的,门窗皆不翼而飞。秋风滑过,新生们寒毛卓竖,不自觉的疾步如风。
本来还踱着方步的队长诧异的大吼:“前面急个什么劲儿?后面的都小跑了!”
邱叶衾就属于小跑那一路的,她哪有空自己吓自己,能跟上就不错了,跑跑颠颠还得注意别甩飞了鞋。
队伍拐进一道小门才逐渐慢了下来。邱叶衾才有闲情观景,小门两侧依旧有持枪哨兵,出入需出示证件。门旁一面石墙上“教学区”三个字气势磅薄。
穿过教学区的诸多红楼,队伍在一片开阔的场地停了下来。场地三面皆是原野,金风掠过碧野,草浪滚滚,迎面而来,她面向原野心驰神往,并未留意一列军人悄然而至。
“讲一下,我们负责你们中队的军训,未来的几十天里希望大家相处愉快。”
为首的军人跑步上前,立正敬礼后简单的开场普通得特别,平淡的语气内敛得鲜明。邱叶衾不以为意继续看她的风景。
“我是路曷已,下面开始分配任务。”
秋风迫不及待满载路曷已的声音擦过邱叶衾的双耳,似是在提醒她即使用无视也不能泯灭路曷已的存在。
她漫不经心收回远望的目光,隔着重重人墙审视这个路曷已。他与她相隔甚远,只能见其衣角、袖口有风缠绵。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学究样的学生兵,却只见绿衣轮廓,一袭柔良。
她移开目光解脱了双目,却禁锢了心灵。这样的人还是远离吧,就当天边的星,仰望,俯首,遗忘。
路曷已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他有条不紊的分配着任务,想来也没感受到有人只用一眼就将他否决。他给自己分配的任务是三区队两个女生班,也就是九班和十班。依据是什么可能没有人知道,也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邱叶衾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无条件接受。
路曷已站在对面整队,她顺应着他的一切口令。还没仰望便已俯首,遗忘还能有多远?
他领着她们停在场地边缘,往外一步是原野,往内一步是人世。邱叶衾悬空探出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即使向往旷野,可还是回到了人世。
路曷已不是没有看到,但什么都没说,继续着他的科目和他的口令。邱叶衾现在可以堂而皇之的直视他,当然二十个女生都可以。他在她眼里也在别人眼里,每个瞳孔里都有他,他就有了很多个。
可他在她眼里,却不在瞳孔里,而在泪点里,成了多余的眼泪。这颗多余的眼泪以后几十天里每天都会出现,想躲是没有可能了,也没人阐明这几十天到底是多少天,总不会超过一百天,几十天的仰望,她还承担得起。
路曷已目视前方在讲动作要领,越过他,他身后的石板缝中生出一朵黄色小花。那是蒲公英,注定随风飘散四处流落。邱叶衾不愿再看路曷已,移目小花,就让她们仰望他吧,尽管未必。
“在听我讲吗?”路曷已目光依旧落在原处。
邱叶衾抬眼望他,也没和他有眼神交流。心下琢磨:不是在说我吧,他没看我,对,不是。
“认真听我讲!不然一会动作怎么做?”他强调。
邱叶衾心虚的收回灵魂,不得已的看着他做示范。现在这个人近在眼前,眼角眉梢都能看得清晰,喜悦忧伤也能分辩。看不出他喜悦也没有忧伤,只是沉静犹如晨雾。想必自己也应该是这副样子吧,不,应该是沉寂如霜吧。
掩饰是邱叶衾的绝技,她能想像自己此时一定泰然自若。这种神情任谁也不能挖掘出什么,寻常的不能再寻常,淡泊的不能再淡泊。她的心又何尝不是呢,他只是个过客,凭什么让她深沉的内心泛起半丝涟漪,即使有,也在闪现的刹那被抚平于无形之中。
她嘴角浮上嗤笑:原来自己竟是无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