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宝宝一如既往的早早被发配回成都老家,我同人类的交流仅仅剩下了三种,一是埋汰每天下午起床必来我家报道的孙亦泽,二是和卖菜的阿姨闲话家常,三是上网和我“小爸”高谈阔论价值观世界观。这种日子过了没几天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苦不堪忍受整个寒假都以宅为生活的主基调,我去买了台DV,拽着孙亦泽每天陪我去做狗仔。
孙亦泽这个苦工做的很有职业道德,开着他家那辆送货都懒得再用的破昌河带着我,先是跑了躺水库,我嚷嚷着拍景无趣,他又给我出谋划策让我去拍他所熟知的好玩的事。我们给这些乱七八糟的片段起了个名字,叫天朝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之后我们来了个逆向钓鱼执法,带着几个空纸箱如鞑虏的铁蹄一般向城郊县区长驱直入。然后我们拍了许多牛掰的交警路政们,期间还差点被人卸了牌照,回到市区以后在繁华商圈找了个路口把那几个纸箱在地上一字排开,于是又拍到了许多行规严谨的偷哥和牛掰的城管。
有一晚我们想不出来拍点什么好,正坐在肯德基大眼瞪小眼,孙亦泽忽然目露阴光对我说,咱把拍下来的东西录成带子寄给主角们,管他们勒索个千八百的,肯定能成。我正要说你小子哪来这么缺德的主意,不知道勒索犯法啊,忽然视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吸引住了。
这是吉他大神Buckethead模仿秀么,老远就看见他头上顶着一樽KFC全家桶当帽子,迈着八字步就进了肯德基。我捅捅孙亦泽,孙亦泽一转身,对我说,好么,黄蓉后继有人了。这时我才看清楚,那人身后还系着条雪白的披风,上边写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丐帮帮主。等我拿出DV准备开拍的时候,帮主大人已经开始在柜台前耍起了打狗棒法,舞棒舞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眼球都被帮主吸引了,过了好大一会,肯德基的员工才癔症过来,连拖带拉连哄带骗的把帮主弄了出去。
我拽着孙亦泽跟着帮主走了出来。帮主仍在肯德基门口舞的不亦乐乎,我叫住他,帮主大人且慢。帮主停下手中动作,狐疑的看着我。后来我们仨并做一排在肯德基外边靠墙蹲着交流了许久。帮主大人思想觉悟之高令我们心中很是惭愧。我问他,看你样子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怎么不去考大学呢。他说学知识是为了回馈社会报效祖国,不是为了用人民的血汗钱去养活一帮误人子弟的老叫兽。我又问你怎么知道人家误人子弟?他说他上过大学,挂了科之后去找教授理论,结果发现教授行为不端,一气之下走了再也没回过学校。
我看他面相端正气色红润衣冠整洁,又觉得他脑筋挺正常的,于是又问那你怎么当起丐帮帮主来了。他却回答我说,我三岁通天象,七岁悟易经,掐指一算,上天要我扶正误入歧路的丐帮弟子,于是我便自立为帮主。听着听着我忍不住扬手鞭了一下他的桶头,顺着他的话问,身为丐帮弟子该当如何。他一边扶正桶头一边说当然是行侠仗义,维护主权支持国产。我又鞭了一下他的桶头说,就你这智商怎么考的大学,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在肯德基招摇撞骗,哪是支持国产,根本就是为资本主义招揽顾客。他听完我的话愣住了,之后我再问什么他都只是摇摇头然后继续出神。后来孙亦泽拉起我一走了之。
隔天我再去那条街吃饭的时候,又遇到了丐帮帮主。当时月黑风高的,我吃完饭走出大街,刚拐进一条小胡同,身后忽然响起浑厚的男声,站住!我哪敢站啊,黑漆漆的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遇上这种情况,当然是撒丫子就跑。我跑,他就追,一直到我拐到另外一条大马路上,扭头一看才发现那人是昨天才认识的帮主。
“你干嘛呀。”我问。
“我有事想请教你。”他掏出个手帕一边擦汗一边说。
“我没空。”我转身就要走。
“不行,你不能走,你是上天注定来指引我的人,我即刻封你为丐帮八袋长老,你贵姓?”
“你不是能掐会算么,你问我啊?”我笑了。看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我我我了半天什么也没我出来,我对他说,“行了,别跟我装疯卖傻了,回家洗洗睡吧。”
“我就住这。”
“哪?”
“这。”他指指我们身边一个商场的员工通道,我顺他指的地方一看,楼梯下边还真有一堆大纸箱,只见他默默的走进那里,把最里边的纸箱打开,掏出一个花被子,铺在一堆纸箱上就要睡觉。我心里一软,走过去问他,“你怎么又睡了,不是有事请教我么。”
“你不是让我回家洗洗睡了吗?你对我所说的一切都一定是有你的道理。”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我说。我当然有我的道理,正当防卫么...
“那你睡吧,我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顶着一脑袋黑线转身走出员工通道。
我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除了对自己以外,对谁都真正狠不起来。大年初一我去爷爷家拜完年拿完钱吃完饭,看着电视画面一样的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丐帮帮主。帮主这人思想正直,举止有教,就是说疯不疯,说正常也不正常,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流落街头,反正我觉得他怪可怜的,于是想了想,提了一堆好吃好喝的准备给他送去。
到那一看,帮主正坐在空纸箱上,眼神哀怨的盯着地面发呆。
“数出一共几块来了么?”我走到他面前问。
“啊?什么?”他抬起头。
“地板砖啊,我发呆的时候就总数眼前的地板砖有几块。”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有时候深明大义,有时候痴傻无聊。”他板起脸看着我说。
“你省省吧,今天大年初一,不需要你拯救人类。”我没好气的说,说完发现他的花被子不知道去哪了,他身上的衣服也有点脏,于是我问他,“你这是遭劫了么?这么落魄。”
“哼,不孝门徒,抢了我的被子,还对我拳打脚踢。”
听完他的话,我先是捧腹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心里有点难受。于是一冲动,拽着他的袖子就把他往外拉,反正我带着那么厚的棉手套,也不在乎他脏不脏,到大街上打个车就把他送到我家附近一个澡堂,买了票让他进去洗澡。他什么也不问,高高兴兴的就进去了。然后我回家翻出一套已经打算扔了的旧睡衣,连带一件加厚的睡袍让人给他送进澡堂。在等他出来的时候我一个劲的安慰自己,我只是想让他好好吃顿饭,没有别的想法,真的没有,这就够了。
等他抱着外套裹着毛衣裤出来的时候,我又乐翻了。我的睡衣他穿起来非常的短,露着一截小腿,睡袍还是那种极妩媚的掩襟式,和他手里抱的那一堆非常爷们的民工式衣衫一对比,简直是个奇观。我走过去就要把他怀里那一堆衣服给扔了,他赶忙抢下来。我说这多脏啊,一会我给你买身新的,这身别穿了。他义正言辞的说浪费就是犯罪,他还要拿去商场的厕所洗干净再穿。我也不想和他拉拉扯扯的,于是跟老板要了个好几个塑料袋,让他装严实了,就带着他回家吃饭。
帮主大哥,你上辈子是扶了多少个老奶奶过马路啊,让你认识我这么个脑筋容易短路的滥好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