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她在杂志上看到了一则美术大赛的广告,据说获得特等奖的作品将会与郁竹的画一起在今年九月他在洛城举办的画展中展出,所有获得名次的都能得到画展的邀请函。梅珏绫当然不敢奢求自己获得特等奖,但还是希望能得到一张画展的贵宾邀请函,毕竟郁竹是她崇拜已久的画家。
比赛的截止日期是八月一日,之前一直忙考试根本没时间画画,因此她必须这几天赶快把画赶出来,但纠结的是她还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画些什么。
旭日的暖红,溪水的幽蓝,远山的青翠,她知道这些虽美却不是她的画笔能驾驭的。白白面对如此美景,她只能遗憾。
要不画人?她想到了身边的人。
雪莱?向日葵一样的人,永远迎着阳光,阴影被抛到身后。只不过她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把心里的阴霾留在雪莱帅气的笑容上。
王八?不行!她根本没办法画归裳翰的,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不知道要画什么样的归裳翰。只要一闭上眼睛,归裳翰就像动画一样在她脑海里跳来跳去,各种年纪、各种神情、各种动作的王八。想着想着,她不禁笑了。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还真是恐怖,双方有什么糗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从未刻意记过,但归裳翰的爱好、特长她无一不知。归裳翰的电话号码她永远记得比自己的还熟,“王八”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她的口头禅。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还真是个麻烦,过了十六次生日貌似每次都是和那只王八一起过的,和他一起早就变成了一种很难改变的习惯。
梅珏绫仰头看了看天,费了很大力气才让王八从她的脑海里游出去。
她的眼前突然浮现了游若零那个抽噎的背影,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想起了那次在学校小树林里苏泽飘与游若零对视的情景,苏泽飘的眼神太复杂,她根本看不懂,只是能隐约感觉到目光里的忧伤。
要画小树林中的苏泽飘吗?那复杂的眼神,也许比她不擅长的风景画更难驾驭。
她掏出了一枚一元的硬币,自言自语地说:“国徽就画,数字就不画!”
她用力将硬币抛得很高,希望再给自己几秒钟思考的时间,也让硬币多考虑考虑,谁知她居然思考超时,硬币一偏,掉到了水里。
河水看上去很浅,但也许会很深。她站在岸边犯了难。
“阿绫,你在这儿干嘛呢?”一只大手用力地拍了她一下。
看到他梅珏绫好像看到了救星,可怜巴巴地说:“王八,你的视力好,能不能帮我看下水中的那枚硬币是哪一面啊?”
归裳翰一脸疑惑,凑到河边看了好半天,才很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哪儿有硬币啊?”
梅珏绫一脸失望,摇头道:“算了。”
一件T恤突然向她飞来,随后她就看到一个人跳到了河里。
“归裳翰,你疯啦!”梅珏绫大喊。
这时一枚硬币从水中飞出,梅珏绫恰好接住。
“阿绫,是数字。”归裳翰一边说一边从水里爬出来。
梅珏绫看了看手中的硬币,又看了看溪水,低声说:“是国徽。”
她伸出手,给王八看她手中的硬币,是国徽朝上。
“但是我从水里看到它的时候是数字朝上!”归裳翰用T恤擦了擦身上的水。
“好啦,我知道了,咱们走吧!”梅珏绫将画架递给归裳翰,悄悄地将那枚硬币塞到他的口袋里,然后搓了搓他冰凉的手臂。
“没关系,夏天这么热下水就当凉快凉快了,一会儿就不凉了!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大早就出来了。”王八抽出手臂,揽着她的肩膀。
“只是睡不着。”
“臭毛病!不躺在你那张破床上就失眠,将来去念大学也不能背着床去啊,结了婚难道拿一张床做嫁妆?”王八开始了唠叨。
“喂,你怎么这么像我妈啊!”
“不过,”归裳翰的眼珠一转,“你睡我的床好像也不失眠吧?小时候看你睡得很香的,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还适应不如干脆就……”
归裳翰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梅珏绫的袭击。
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那条河里,有一枚一元的硬币躺在河底,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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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的郊游相对于假期来说毕竟是短暂的。
对中学生来讲,假期当然是越长越开心,但杭钧钒却是个例外。他早已厌倦了长年生病在家的日子,因此他会想尽办法不让自己待在家里,哪怕只是出去逛逛。
某一个中午,天空暗得像黑夜,厚厚的云层下闪过几道弯曲的亮纹,然后就是闷闷的击鼓一样的雷声。杭钧钒坐在一家冷饮店靠窗的位置,观察着窗外的雨是如何由一滴连成一线,最终又形成瓢泼之势。雨砸在玻璃上,粉身碎骨,尸体成股地流下。
这样的天,这样的雨,外面几乎没有行人,也不太可能有行人。
正想着,杭钧钒蓦地发现一个穿着纯白色半袖衬衫浅绿色长裙的女孩正在街上踱步。说她是踱步一点也不夸张,银白色的细跟凉鞋缓慢地交替着,即使是水坑也不躲避。杭钧钒实在想赞一下她穿高跟鞋的技术,这样都不会崴脚。
即使撑着伞也未必能抵挡得住攻势如此强烈的暴雨,而她,居然可以悠闲地在这样的雨里漫步。
杭钧钒暗自叹气,这个可怜的女孩大概是失恋了,才如此自虐地淋雨。
女孩拢了一下贴在脸上湿哒哒的头发,把手挡在额头上,以便于看清前面的道路。
冷饮店里的杭钧钒突然站了起来,那个淋雨的女孩竟然是游若零!他疯狂地敲着玻璃,企图引起她的注意,但那种微不足道的声音比起雨声差得太远,她依旧向前走,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又拨通了她的手机,无人应答。他冲到门口,打开门,大喊她的名字。店里的人都像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但游若零仍然什么都没听到。尽管她的衣服头发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雨中的她却毫不狼狈,反而高贵得像一个司雨的女神。
杭钧钒犹豫了一下,从冷饮店门口拿了两把雨伞冲进了雨里。他很快就追上来游若零,代价是他的鞋与裤管都湿透了。果然,这种大雨打伞并没太大的作用。
“若零!”他递给她一把伞。
她回过头,蒙蒙的雨雾中,他隐约看到了她温柔又有几分天真的笑容。
“你是哆啦a梦吗?随时都能从口袋里掏出我需要的东西。”尽管这么说,她还是用冰冷的手推开了他递伞的手。
“你不打伞吗?”他大声问。
她笑着摇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在生气吗?在难过吗?为什么要淋雨?”
“没有!”她也大声地回答他,“我喜欢淋雨,无论是晴天、风、雨、雪不都只是天气的一种吗?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地对待它们?晴天就开心,雨天就撑开伞挡住它或者是躲开它?”
杭钧钒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因为她说的确实说得有道理,尽管明知道这样淋雨是不对的。
“但是……但是淋雨会生病!”杭钧钒用自己的那把雨伞为她挡雨,把自己暴露在暴雨里,这下子他彻底湿透了。
“没关系,我身体很好……”游若零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把伞又推给他,“杭钧钒你疯了?你是做过换心手术的人,你根本就没有免疫力,淋雨一定会生病的!”
“但是我是一个男生,发扬一下风格总是应该的吧!”他现在根本已经忘记了医生对他说过的注意事项了。
“你是病人!”
“我的病好了,你可以淋雨我也可以!”他倔强地瞪着她。
“我真是怕了你了,杭大少爷!”游若零拉着他往前跑,她记得爸爸的酒店在附近有分店。果然,跑了不到一分钟,她就看到了“天诚大酒店”的牌子。
“开一间房。”游若零本来以为爸爸给她的酒店特别的贵宾卡只是个钱包里的装饰,这回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也不知道他的爸爸得知了她和杭钧钒开房的消息后是开心还是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