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里他见了晓晓一次，虽然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冷，但阳光铺天盖地地照着，让人没法理直气壮地待在屋里，果果过来喊他一起回高中的学校去玩，他本来跟弓长说好去县城的，可是果果附耳低语几句后，弓长就只能一个人去了，好在他也是过来人，一看仗势就心知肚明，所以并不计较有言在先。他们骑车去的，晓晓家在另一个方向，到了转向的路口还没见人来，他们就在那等她，果果说前两天去外婆家时见了晓晓，说好今天一起出来溜达的，早上也打电话讲过，应该一会就能到了，老牵只是笑笑，并不追问什么，果果道：嗯？你不想打听点她什么吗？老牵道：你自己主动讲了我就听，要打才能听那就不必，我学法律的，除了打官司，不能再打别的了。果果笑道：有那么大变化？听你妈说你睡觉时打鼾，高三那会也见你打架过，昨天跟弓长咱们还一起打牌来着，以后这些你都不打了？老牵认输道：哎呀，这一下就被你说的原形毕露了，真不给面子，也不是了，一会不就能见面的吗？也没有什么特别要打听的，又不是相亲，要知根知底知其所好，看看我妹，费这功夫就太见外了。果果道：还真当是你妹了呢？好哥哥。老牵道：那当然了，你不也跟我妹妹差不多？哎，你在学校怎么样，各方面？果果道：我们能怎样？复读生就跟返修品一样，到哪都低人一等的，成绩上来了还好一点，不理想的话，被那些应届生指指点点的，说是学两年不如他们一年的，受气还不能还嘴，压抑啊。老牵劝道：这个就只能靠自己了，看开点想开点，嘴长在人家身上，没法阻止它不讲，只能当没听见或者压根不理，不然是够难受的。果果道：说谁都会说，做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班有个孩子实在受不了，干脆都不念了。老牵道：不至于这样吧？你们学校那些学生真有这么不友好？果果道：可能是自己也有压力有想法，所以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都会不自觉往这方面想，外界的加上自身的，难免就更敏感一些了。老牵道：这个情有可原，但关键还是自己要坦然面对，不要包袱太大了，现在的学生，玩的玩，苦的苦，我宿舍一个同学的同学，也是女生，因为高考没考上，都自杀了，投河淹死的。果果道：啊?真的假的？那也太不该了。老牵道：真的，跟我那同学也是差不多从小一起玩大的，上学放学做作业都一起的，这次上大学，他还拿了那女生的几本书一起过来，算是她也来了，我们都打开那些书看过，很清秀很认真的字迹，应该是个乖巧的女孩，就这样没了，有时候我都想了，高考怎么能跟审判一样的，考上的无罪释放，考不上又不愿意接受现状的，死刑，像你这种跟自己妥协一下重读的，是缓刑，只有那些不上学的孩子，仿佛有政治庇护似的，不归这审判管辖。果果道：得，你出去半年瞎扯的习惯一点没变，审你就好了，别把我们拉进去，我们可是良民。老牵道：能这样想就好，除了小孩子的时候，人这一辈子哪个阶段都是有压力的，只能自己去调节好了，我觉得我们面对压力的时候应该把自己镂空，我能感觉到它，但它会钻过去，不至于压垮我。果果道：这倒像句人话，不过也没事了，我有时候连自己都懒得理，别人就更不理了，哎，那个是晓晓不？说时指着远处。老牵猛一转头，道：哪里？果果掩嘴直乐：看你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吧，还没来呢，大小姐都是姗姗来迟的。老牵替晓晓开脱道：哪里，她那边路远，她又小，肯定慢一点了，哎呀傻了，我们直接过去迎着她就是了，在这干等做什么？果果也移转车头，醍醐灌顶道：跟你在一起人都会变笨，站半天都冻死了，哎等我一下，别跑那么快，你认识路吗？
不多久即见着晓晓，一身粉色翩翩而来，仿佛一朵流动的花，下车了摆手道：嗨，果姐，牵哥，好久不见。看着她手上那样熟悉的手套，老牵一瞬间石化，仿佛死后自己看着生前，交流不得，半晌才道：啊，是有好久不见了，晓晓，来，这是给你的礼物。说时从车上取下一个袋子递过去，晓晓微笑着接住，道：又，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有礼物呢。老牵道：妹妹永远都是小孩子的，一点小东西，过年了，哄小孩的。果果道：赶快打开来看看是什么。晓晓抬头看一下老牵，用眼神问可不可以现在拆看，老牵果断道：哎，别，回去看就好了。果果道：那么神秘呢？还不能示众的啊？老牵道：不是，是礼物太轻了，怕一打开还没看到是什么就被吹跑了，家里没风。晓晓笑着收好，果果道：过分了啊，欺负我一个呢。三人并没有急着去学校，而是沿着集市推车慢行，快过年了，平时门可罗雀的路两边现在都门庭若市了，占了雀的位置，雀只好挤在笼子里被当街售卖，主人道：来，买一对回家遛遛？谁说这不是什么好鸟？你看这毛色，多亮。两边的建筑跟人一样挨挨挤挤，卖什么的都有，都是老百姓自己建的，因是十里八乡人来车往的必经之地，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集市，户户商贾，家家坑人，生意也基本在年头年尾那一个来月，平时人都外出求财，市面清闲得老板们只能自己抱团取暖，摆一桌麻将，希冀能赢点贴补家用，无论冬夏，不间寒暑，满街三条小鸡六万之声不绝于耳，前朝野鬼游荡至此，会感叹自己死逢其时：三只小鸡要六万块钱？物价涨成这样了？没法活了。一看自己已是死了，高兴得手舞足蹈飘然而过，一人有所感觉，指对面道：哎，什么东西？另三人扭头望去，他手过之处换牌成功。到年终岁尾人们归来，此处就成了求财成果展示场所了，买的多了，老板就恭维：小子今年在外边发大财了，买的不少。人趁势道：你这是没货了，不然我还得拿点。买的少了，老板也恭维：挣那么多钱不花干嘛？留着生虫啊？再拿两箱好了？人不好意思只得再拿点，递了没生虫的钱过去，回家一看两箱东西倒生虫了。衣服鞋袜糖果糕点烟酒茶叶猪肉牛杂萝卜白菜锅碗瓢盆卖什么的都有，他们仨经过一个书摊，老板正在兜售他才进货回来的春联，口吐莲花道：哎看看新春大对联了，瞧这纸张这材质这字体这尺寸这图案这花纹这寄语这寓义，回家大门上一贴，保明年万事顺心，小兄弟，来两幅？老牵担心道：有没有错别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