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楼包间，我第一个到达，坐等了一会儿，女孩们便陆陆续续到了。
按照梁月桂的吩咐，我今天的工作安排之一就是和这些4EVER粉丝后援会、歌迷论坛的骨干们一起吃饭，通通气，交流一下感情。
话说现在的歌迷组织都相当具有专业水准，据公司的同事说，每次当4EVER发售新专辑、相册时，后援会、各大论坛都会事先向公司预订团购；当4EVER参加其他活动或演出时，她们则会以各种方式积极地组织“应援”，而这一切全都是纯粹的义务劳动，没有任何报酬。
至于每次的活动经费，基本都是靠向歌迷们募资，或者自己掏钱——在世界上的任何国家，流行音乐的主要消费群体都是青少年，4EVER的歌迷大多数年龄也不大，不过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偶像，有的孩子会捐出自己的零花钱，年纪较大的会打工赚钱来应援，少数已经毕业参加工作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支持她们这么做的动力，当然是因为对4EVER的共同喜爱。以前成叔就对我说过，当一个人陷入恋爱状态，势必无法理性消费。粉丝对于自己偶像的爱，大概就属于最无私且不理智的那种吧？明明知道不可能有回报、有结果，却愿意为他“掏光钱包终不悔”。这种行为在算计分明的大人眼里，分明就是有钱没处花的傻瓜才会做的事。
“趁着自己还年轻，何不就这么纯粹的、毫不功利的喜欢一回，放纵自己一回呢？等到过了这个年龄段，也许就再也找不着如此心境了。”
作为4EVER粉丝后援会的会长，目前正在北师大读研的艾莉在第一次聊天时，便对我如此说道。
这个女孩相貌平平，个性非常爽朗直率，与我同龄，在歌迷中当然算年纪稍大的，从4EVER刚出道那会儿就是骨灰级粉丝了。前阵子那封“告全体四叶草书”，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记得我刚上网接触她们那会儿，看到4EVER后援会论坛的板块分类细致清晰，管理严格，秩序井然。考虑到注册用户有好几十万，我以为这么大的论坛怎么着也得有一二十人在管理，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包括她在内的管理组成员一共只有四名。
“每天这么多人发帖子，你们又不是专职的，怎么管得过来？”我好奇地问。
“有版规啊，不听话的，爱挑事儿的，一律删号没商量。”艾莉轻松地回答，“再说，我们还专门设置有举报帖，发动全体会员共同监督管理，效率很高。只要开始把规矩立好了，执行好了，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好办。”
我点点头。在读研之前，艾莉从师范院校毕业，到小学教了两年书，她说自己受够了每天半哄半吓的给一群小孩子上课，感觉这样的生活实在没什么意思，便又考了研。
不过，两年的执教生涯，再加上她本身的性格，使艾莉身上有一股说一不二的强硬作风。管理组的其他三位成员都很敬重她，基本上大事都是她拿主意，然后大家去执行。
“我从4EVER出道时就关注他们了，一直到现在，越爱越深。”艾莉笑了笑，“在我人生最低谷、最失落的那段时间，是整夜听着他们的歌熬过来的。”
想起曾经在我店里打工的虎牙妹，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不禁轻叹一声：偶像和粉丝之间的关系，其实真的不能简单地用金钱来衡量啊。也许他们在你失意的时候曾给你慰藉，在你快乐的时候为你锦上添花。和你在精神上得到的愉悦和正能量相比，买几张正版专辑、为偶像应援并非是一种浪费（尽管在这个无视版权的国度，几乎所有歌曲在网上都能免费听到、下载到），而是对他们在创作中付出的艰辛劳动和努力的尊重。
等包间的人到齐了，菜也上得差不多了，我便让服务员给每个人杯子里倒满果汁，然后站起身，笑盈盈地说：“姑娘们，我今天代表月桂公司，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4EVER的支持，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外面风言风语很多，不过好在现在都挺过去了。说真的，一听说我要跟你们吃饭，泰一他们都很高兴，特别关照我一定要代他们对大家表示感谢……”
不知谁开玩笑地接了一句：“那下次就让他们一起来吃饭如何？”
众人哄堂大笑，我也笑，然后说：“哎呀，也不是他们不想来，主要是因为4EVER不是刚发新专辑了吗，他们现在每天都没日没夜地工作呢，而且……”
我故作停顿，艾莉笑道：“而且什么呀？罗捷你就别卖关子了好不好。”其他女孩纷纷附和。
“而且，4EVER下个月就要举办全国巡回演唱会了。”
一听这个消息，女孩们瞬间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真的吗？哎呀，太好了，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啊！”
“4EVER早该举办全国巡回演唱会了，好多不如他们的歌手都忙着弄巡演圈钱呢。”
“就是啊，现在卖唱片都不赚钱，巡演倒是来钱快，就是辛苦点，不知哥哥们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全国巡演是要去哪些城市啊？下个月就开始的话，得早点动员大家存钱买票才行……”
“你们不要着急，巡演的事情基本已经确定了，”我说，“只是现在还在等审批下来，要去哪些城市我也不方便说，一切消息还是要以官网上公布的为准。之所以提前告诉你们呢，也是为了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话说之前4EVER还没做过这么大规模的巡回演唱会呢，所以最后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公司心里也没底呢。”
梁月桂并没有交代我说这些话，不过站在我自己的角度考虑，觉得似乎应该借机试探一下她们的反应，哪怕刻意营造一种紧张感，效果可能会更好。
“罗捷，你放心，到时候我们肯定会组织论坛会员提前团票，绝对保证演唱会的上座率。”艾莉的态度十分坚决，又转过头去，对其他女孩说道：“大家听好了，这次巡演对4EVER非常重要。我们一定要做好应援，让那些见风使舵的广告商看看，4EVER的人气到底有多高！”
众人纷纷拍手附和。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莞尔一笑，向艾莉举起手中的杯子，“干杯！”
可是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顿饭上说的这些话，却成了之后一系列麻烦的开端，差一点就把4EVER的全国巡演搞砸了。从那以后，我便汲取了教训，不要想当然地去做一件事——即使是出于好心，但是由于立场不同，方法不对，也可能会得到与初衷截然相反的结果。
问题最先出在了4EVER全国巡演的新闻发布会上。
除了媒体，怀恩公司还在现场预备了大约一百人的歌迷席位。由于这是4EVER在遭遇绯闻、暂停广告代言活动的第一次集体亮相，并且事先在网络公告中说明会有歌迷席位（但没公布数量）。结果，在开发布会之前，现场外面一共聚集了三四百名闻风赶来的歌迷。由于没有足够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让哪些歌迷进入发布会现场，就显得比较棘手了。比较公平的做法大概是谁先到谁进，或者临时抽签，可是由于当时来得歌迷已经非常多了，无法分辨谁最先到达会场的，而且事先又没有准备抽签的工具，于是怀恩公司方面的一位女工作人员一拍脑袋，做出了一个不甚明智，却又很符合中国国情的决定：“卖票，500元一张。”
这个消息一传到场外歌迷那里，立即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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