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没有阳光,没有颜色,有的只是黑暗。
符熙恼恨地将手里的茶碗扔了出去,瓷器破碎的声音让他感到黑暗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啊呀,你怎么样?有烫着吗?”正在外头晾衣服的天歌听见房内有瓷器摔碎,担心符熙,扔下衣服就跑了进去。
入眼的便是地上的碎碗和符熙黑沉着的脸。
“走开!”符熙甩开天歌握着她的手,厌恶地吼道。
委屈的泪水在天歌的眼眶里打转,她只是想看看符熙的手有没有受伤。
悻悻地蹲下身子去收拾瓷碗,却因为心不在焉划破了手。
“哎呦。”天歌突如其来的呼痛声让符熙一惊,心里头一紧想问有没有事,脱口而出地却是:“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何必放下身段来服侍我一个瞎子,我用不着你可怜。看吧,早说了你什么都干不了!”
伤人的话天歌已经听得太多了,咬了咬唇,任凭泪水滴落在碎瓷碗上。
拿着碎碗回身出屋,就见哥哥铁翼站在门口,满脸的心疼。
天歌慌忙回头看了眼符熙,见他没有察觉铁翼来了,再回头做了个嘘的手势,赶紧地就出去了。
“哥哥,你怎么来了?”天歌拉着哥哥出了屋子,到了院子,这才压低声音问道。
“天歌,你为了符熙已经做了够多了!”铁翼见一向娇蛮任性的妹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还一心只顾着符熙,不禁有些气结,故意提高嗓门嚷道。
天歌吓了一跳,慌忙示意哥哥放低声音,忧郁说道:“哥哥不是不知道,阿熙他不能受刺激。”
“他是不能受刺激,可是也不能长年累月的刺激你啊。三年多了,你放下身段,只身一人陪着他在这星辉草原住了三年多,受了多少苦,你瞧你的手!”铁翼再也忍不住,抓着天歌的手,看着她那原本白嫩的双手已经有些粗糙,细长的手指尖因为冬日里洗衣,已经有些开裂。
天歌知道哥哥心疼自己,可是符熙不愿意任何人伺候,只要有别人他就会暴躁,会发脾气,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这副软弱无能的样子。所以,所有的侍女和奴才们都被她打发了,为了符熙能够振作,她愿意亲自服侍他。
现在,三年过去了,她已经有些习惯做这些家务了。虽然符熙仍不愿意接受她,但是她享受这样与他朝夕相对的日子,为他洗衣做饭,为他打扫屋子,让她感觉自己俨然是他的妻子。
“我是他的妻子。”天歌低下头道。
铁翼冷哼一声道:“那场婚礼是权宜之计,现在只要你点头,立马你就是自由身了。”
天歌摇摇头道:“不,那场婚礼对你们来说是为了对付敌人的计策,但对我是庄严而又认真的。”
铁翼看着妹妹坚决的样子,心疼得紧,却也知道她的固执。
三年前,要不是妹妹不眠不休在崖下寻找,重伤的符熙早就被当做死人放弃了。
是她的坚持救回了符熙。
可惜的是符熙的头受了重创,有血块,造成了失明,醒来后的符熙发现自己看不见了,情绪激动在所难免,若不是妹妹不离不弃,一直在身边陪着他,恐怕这个心高气傲的人早就挥剑自刎了。
只是,他怎么不知道珍惜天歌呢?一天到晚的辱骂讽刺,动不动就要赶她走,也不知天歌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无奈地抱了抱天歌,铁翼再一次经历了挫败。
他劝过很多次了,但是天歌还是执迷不悟。
颓然回到宫中,仙儿笑盈盈地安慰道:“王,不必太过担忧,感情的事其实只有当事的两人最清楚。”
铁翼搂过仙儿,长叹一声:“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妹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受罪。”
仙儿抚摸着铁翼浓黑柔顺的乌发,想了想,说道:“王,也许他们太过安于现状了,缺少外因的催化,以至于符公子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
铁翼看着仙儿,说道:“你的意思是符熙对天歌有情?”
仙儿眨眨眼道:“若是无情,为何符公子对其他服侍他的人都大发雷霆,非赶走不可,对天歌却只是嘴上说说,不曾真得赶她走了?”
铁翼有些明白了,问道:“那么仙儿你的意思是?”
仙儿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就用一些外因来刺激刺激符公子,若是他上钩了,那么他终于可以突破心里头的障碍,天歌也就修成正果了,若是他真得无心,那么天歌也就能死心了。”
“外因刺激?仙儿是怎么想到的呢?”铁翼问道。
仙儿含羞一笑:“若不是当年被哈克哈余孽追杀,我和王也未必能坦诚相待……”仙儿羞红了脸,让铁翼一阵心神荡漾,刮了一下仙儿的小鼻子,含笑道:“仙儿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那你说,用什么来刺激呢?要知道,符熙是不能受太大的刺激的,他脑中的血块可不是闹着玩的。”
仙儿点点头,略一思忖道:“记得喀勒草原的乌达王子曾有意于天歌,不如……”仙儿狡黠地眨眨眼。
铁翼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笑了。
这一日晚上,星辉草原刮起了狂风,呼啸的风声让天歌惊醒,剧烈的门窗响动,让她惊惧,忍不住发出了害怕的喊叫声。
她抱着头,躲到了床的一角。
“天歌,天歌!”在另一张床上的符熙听得天歌的叫声,心头一惊,慌慌张张地就翻身下床,摸索着往天歌房间去了。
幸好这些年,符熙一惊熟悉了这重建后的茗居结构,很快地他就摸到了天歌房间的门。
轻轻一推,门没上锁。
“天歌!天歌!”符熙进屋后,却先被椅子绊了一下,由于这是天歌的房间,他从没进来过,这忽然进来,一时有些不辨方向。
“阿熙,阿熙……”在噩梦中被狂风惊醒的天歌意外听到了符熙的声音,惊喜间,顾不上穿鞋,赤脚就下了床,扑到了符熙的怀里。
符熙下意识地搂住天歌,惊讶发现怀里的天歌似乎只穿着单薄的纱衣,身体有些微颤,有些发凉,但从身体内部发出的热量还是让符熙感到一阵心悸。
柔软的身体,淡淡的清香,让符熙有些心猿意马。
“你怎么了?”符熙问。难得的好口气让天歌有些意外,抬起因惊吓而泪流满面的脸,天歌可怜兮兮说道:“我做噩梦了,外面又起了大风,我害怕!”
符熙拍了拍她的背,听到窗子被风吹得哐啷哐啷响,便说道:“别怕,我去关窗。”说着,轻轻推了推天歌,想要去关窗。
天歌却牢牢地抱着他的腰,不肯松开。
符熙再推了推,没有推开,想要挣脱,却终没舍得用力。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相拥,让他孤冷的心瞬间有了些温暖,他有些不舍得放开。
两人就这样僵硬地抱了一会,忽然,天歌抬起头,靠近了符熙的脸,瞬间两人的呼吸便绞在了一起。
符熙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天歌闭上眼睛,将唇覆在了符熙的唇上。
符熙的呼吸一时停滞,那柔软温暖的感觉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哐……”风吹着没关好的窗一声重响,惊醒了沉迷在两人暧-昧姿势中的符熙。
符熙用力推开了天歌,口不择言道:“当年你用药迷了我,今天又想勾引我吗?你真是不知羞耻!”
天歌一愣,随即脱口说道:“我是你的妻子呀。何来的勾引!”
符熙冷笑,道:“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宝翎。”
天歌退后一步,心痛说道:“你再说一遍!”
符熙微怔,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得,但又放不下身段承认失言,只能默不作声。
除了呼啸的风声,房内顿时安静的让人窒息。
忽然,天歌冲上前,摇晃这符熙大声问道:“你心里一直都只想着宝翎是不是,你一直都只当她是你的妻子是不是?那我呢,这么些年,我算什么?”
符熙被她一吼,有些失了理智,也大声嚷道:“你是北戎的公主啊,你是堂堂的公主!前几日,戎王不是来劝过你吗?你为什么还要恬不知耻地留下,今晚故意不关门,还大叫,穿得又这样少,是想来勾引我吗?真不知道我都是一个瞎了眼的废人了,哪里还值得你公主高看一眼!还是你的征服欲不能让你输给宝翎,你想要征服我然后证明你比宝翎强?我告诉你,我的心里只有宝翎,她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啪!”重重的巴掌扇在了符熙的脸上。
“滚!你给滚!回你的皇宫去,做你的公主去!”符熙大叫。
黑夜中,天歌看不清符熙的脸,却听到了他话语的冷绝。多年的坚持和等待似乎在这一刻都溃堤了,天歌哭着奔进了大风中。
符熙抱着头,痛苦地跪到了地上。
狂风依然在咆哮。符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天歌穿得那样少,风这样大,她会冻着,会伤着,她不能就这样跑出去。
不顾磕碰,符熙摸索着到了屋子大门口,敞开的大门,让门外的狂风毫无顾忌地刮进院子肆虐。
大风差点吹翻了符熙。
如此,更让他胆颤心惊。
大声的呼叫着天歌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狂暴的风声。
“王,王,公主回来了!”已经睡下的铁翼和仙儿忽然被门外的敲门声惊醒。
是阿山的禀报。
两人匆忙披上衣服,跑到天歌房中一看,就见衣不遮体的天歌披头散发,神情呆滞地坐着。两个侍女正在为她披上厚厚的衣服,为她整理头发。
“是不是符熙欺负你了?”一向冷静的铁翼此事再不能平静,大声问道。
天歌什么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发呆。
铁翼还想再问,被仙儿阻止了,仙儿道:“我看天歌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让我与她聊聊吧。”
铁翼想想,也是,女人间有些话好说些,便同意了。
于是,仙儿便陪了天歌整晚。第二日,疲惫的仙儿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惹得铁翼拍案而起。
“看本王不杀了他!”铁翼难得暴跳如雷。
“王,别动怒,动怒伤身。”仙儿没见过铁翼如此生气,吓了一跳,慌忙劝着,然后又说道:“天歌心灰意冷,同意嫁给乌达了。”
“真得?”铁翼问道。
仙儿点点头。
“也好,天歌既然已经对符熙死心,嫁给乌达,也是件好事。”铁翼说着便派人通知乌达,着手准备起婚事。
当符熙在空旷的草原中摸索,终于在好心人的带领下到达北戎王宫时,已经是四天后了。
王宫里一片喜气,明日公主就要出嫁了。
这就是符熙到达王宫后所听到的最为震惊的事实。
心慌意乱地求见戎王,却遭到了拒绝。
正当他火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时,王妃来了。
“符公子既然已经不承认天歌公主是您的妻子,又何必寻来呢?”仙儿看着符熙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样子,就知道他寻到这里受了多少苦,只是她也有些不能原谅符熙对天歌的伤害。
符熙苦笑:“我一直痛苦于自己的眼睛瞎了,却在现在才知道,自己最可悲的不是眼瞎了,而是心也瞎了。”
仙儿问道:“您心里还是喜欢宝翎公主的是吗?”宝翎和符熙的事她听铁翼说过,对此也觉得同情。
符熙先是沉默,然后说道:“喜欢。只是那种喜欢早已不是心里的全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喜欢只是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而我心里更多的是天歌,是她每天做的难吃饭菜,每天洗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衣裳,还有那似乎永远都整理不好的屋子。”说着说着,符熙憔悴的脸上竟然洋溢起了一丝幸福的微笑。不管天歌做得事情有多么糟糕,对于他来说都是温暖的所在。
仙儿明白了,符熙果然早就喜欢上了天歌,只是心魔作怪,一直没能看清罢了。
“可惜你认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仙儿故意感叹道。
符熙黯然地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说道:“我知道我不能给天歌什么,她嫁给别人也许更幸福,我只希望在她出嫁前,再见她一面。”
仙儿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戎王不答应你们见面。你在这住几日,待婚事结束后,戎王会派人送你回星辉草原的。”
仙儿说完,不等符熙同意,便走了。
第二日,几名侍女和奴才过来服侍符熙更衣。
符熙不肯,他以为戎王是要他换了衣服回星辉草原去。
一名奴才劝道:“符公子,是王妃让我们来的,她说今天是公主出嫁的日子,也是您唯一能见到公主的时候了。”
符熙一听,连忙听话地换好了衣服。
被扶着去了某个地方,忽然就听天歌叫了一声:“你们在做什么?我不嫁他!”
符熙又惊又喜,以为天歌抗婚,正欲循声上前,就感到一双手朝自己胸前一推,然后又听到天歌叫道:“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不嫁给他!他心里根本就没我!你强迫他娶我有什么用!”
符熙有些糊涂了,刚刚推开自己的是天歌吗?她说得不嫁,是指自己吗?
“天歌,是符熙公子说愿意娶你的。”仙儿上前劝道。
什么?难道这场婚礼是自己和天歌的吗?符熙真是惊喜万分。
“天歌,天歌!”符熙叫道,想要触摸天歌,却听天歌冷冰冰说道:“别叫我!”
符熙只好改口问道:“王妃,今天这场婚礼是我和天歌的吗?不是说天歌今天要嫁乌达王子吗?”
“哈哈哈,本王子今天可是受戎王邀请来参加婚礼的,并没说是来结婚的呀!”乌达在一旁哈哈大笑。
符熙明白了,这是铁翼他们在捉弄他呢。不过他却没感到恼怒,只觉得惊喜。
天歌也明白了,哥哥和嫂嫂是在促成她和符熙呢。只是她对符熙的冷绝还是心有余悸,不敢相信。
“他不会愿意娶我的!”天歌失望说道。
“不,不,我愿意!”符熙这时候倒分外清醒,连忙接口道。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天歌很意外符熙会这样说,但心里头还是恼恨他那晚的刻薄和绝情。
“看在符公子千里迢迢寻到这里的份上,你就原谅他吧,你不知道他能找到这受了多少苦,鞋子破了,裤子破了,脚上、手上都是摔伤!”仙儿继续劝道。
听到仙儿这么说,再看符熙,左脸上果然有块乌青,心疼地上前抚道:“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没事,不小心摔得。”符熙轻描淡写道,顺势搂住天歌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天歌一惊,随即,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呦!”符熙痛呼。
“怎么了?”天歌受惊,不知道符熙怎么了,她没下多大力呀。
“你没听王妃说我浑身都是伤么?好痛!”符熙故意夸大道。
天歌当真,慌得就要解开他的衣服看看伤势,却被符熙拦了,符熙在她耳边低语:“娘子,你就那么心急吗?这里还有好多人呢?”
天歌大窘,明白符熙在戏弄他,羞红了脸,又是两记粉拳。
“哈哈哈。”宾客们皆是大笑。
铁翼宣布,婚礼开始。
**************************************************************
谢谢毫无长处、同心阁旧友赠送的平安符,新书《女富贾》已通过审核,请各位亲们移驾收藏推荐一下,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