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曾家小客厅内,曾世鸿的两房子媳又聚在一起召开家庭会议。
“大哥大嫂,先吃点水果吧。”三儿媳端着一盘水果搁在茶几上,一旁坐着的大儿媳随手拿起叉子就吃,一边说着:“弟妹,老爷子把我们叫过来是为了那孩子吧?”
“大概是吧。”三儿媳答道,她的丈夫曾文杰则说:“是不是待会儿就知道了,大嫂。”
“三弟,你们和爸住在一起,什么事当然比我们这房早知道,我问一句也不行吗?”大儿媳话里带刺,但曾文杰没再理会。
这时,曾世鸿缓缓走来,身后跟着Vencent,手里拿着大小两个资料袋。几人纷纷起身,除了坐着轮椅的曾文杰。曾世鸿坐下后,管家老米立刻端了参茶送上,然后自觉地走开了。
“你们都坐下吧。”曾世鸿示意着,等大伙儿都坐了,他先喝了口茶,然后说着:“憋了这么多天,今天该把话说清楚了。”
话音落,他观察着几个儿女,他们表情各异,却都安静地看着他。
“Vencent,给他们看看吧。”曾世鸿示意着,只见Vencent打开资料袋,取出一份个人档案,DNA报告和几张照片,分别递给了两位曾太太,两位曾先生也凑上前,交换着看。
“哎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爸,跟您年轻时太像了。”接过照片一看,大儿媳便笑着说。
三儿媳却微微皱着眉说:“爸,这些资料详尽吗?还有这照片怎么都像是近几年的,没有更早一点的吗?”
“是啊,这些都是怎么查到的?您大寿那天,四丫头跟我们说是半年前找到了文恺,那她怎么找到的?”大儿媳问着,略带质疑。
曾文正也说:“那天我和文杰还说呢,当年文恺去美国的时候才12岁,这二十多年都过去了,我们还以为他可能不在人世了,毕竟一个孩子在异国他乡失踪了,怎么找?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嘛。”
曾文杰倒是一言不发,只专注地看资料照片。
曾世鸿只说:“让Vencent解释吧。”
于是,几人的目光都聚到Vencent身上。
“这些资料肯定是不全的,因为目前我能查到的只有这些,不过DNA报告都有了,不会错的。”
话没说完,大儿媳便打断了他,说道:“你查到的?怎么查的?”
“是这样的。四小姐在找到他以后,告诉了鸿爷,刚好我在美国有两个做私家侦探的朋友,于是,我就请他们帮忙,结果就查到这些。”
大儿媳满腹狐疑。
而三儿媳欣喜地说:“爸,原来文恺是被一个美国人收养,还改了名字叫Edward,他还毕业于哈佛大学。这个收养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叫Charles,姓Feynman,妻子是华裔,他们夫妻收养了好几个华人小孩,具体是做什么的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夫妻前几年就都已经去世了。”
大儿媳疑惑地问:“去世了?那我就好奇了,四丫头说是半年前找到的文恺,这养父母都去世了,她怎么找到的?Vencent是你的私家侦探朋友吗?”
“您高估我的能力了。我刚才说了,是鸿爷在得知他的消息后,让我才找的私家侦探。”
这时,曾文杰严肃地说着:“这儿只有文恺的个人资料,他成长的那个家庭,背景什么都没有,照片也是他个人的。虽然有DNA报告,但我们总要了解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等他回家,也能知道怎么补偿他。你说是不是,爸?”
他的妻子也说:“是啊,既然文恺要回来,我们总要先知道他大概喜欢什么,或者他的生活方式是怎样的?东西方国家文化毕竟不同,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美国的生活,我担心他会不会别扭?”
曾世鸿点着头,满怀愧疚地说:“说得对啊,我欠这孩子太多了。”
“弟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是文恺的家,环境文化不同是可以慢慢适应的,只要不是对人别扭就行了。”大儿媳话里意有所指,曾世鸿听着显然不悦。旁边的丈夫急忙给她使了个眼色,但她不予置理。
曾世鸿板着脸问:“别扭?你是指谁?”
“爸,我不会说话,您别不爱听。自从那天听四丫头说找到文恺了,我们都很高兴,我是想,这人都找到了,干嘛不带他回来?这一拖再拖的,算怎么回事?”大儿媳先顿了顿,又接着说:
“四丫头一向很能干,这么大的事我们这房是最后才知道的,那是我们不能为您分忧。可是我和启凡的爸也希望文恺能早点回来,免得您牵肠挂肚的,您说是不是?”
曾世鸿听着,闷不吭声。曾文正也为管不住妻子的利嘴面露难色。
三儿媳急忙说:“爸,我觉得大嫂说的也有道理,人都找到了,那就快让他回来吧。”
曾文杰瞟了大儿媳一眼,冷冷地说:“分开了这么多年,总要给他时间吧。文恺又不是小孩子,大人拉着就走。大嫂,如果没有四丫头,你能办得到吗?”
“我不都说了吗?四丫头能干,失踪了二十多年都能找到,我也没否认她的功劳,只是希望她快点把人带回来。三弟,我和你大哥可没那个本事,只能等文恺回来再做点什么补偿他吧。”大儿媳言语中流露着明显的尖酸刻薄。
看他们叔嫂话里针锋相对,曾世鸿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Vencent见状不对,便说:“四小姐来过电话,应该是今天,鸿爷的小儿子会到新加坡见她,估计现在已经在她家里。我想四小姐会和他好好谈的。”
“今天?去新加坡?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儿子要见爸爸还得先跟姐姐报备。”大儿媳含糊说着,完全没有理会到公公的愁绪。
“真希望四丫头能快点把文恺带回来。”三儿媳默默念叨着。
顿时,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立身扬名的豪门曾家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其实家族内部总是纷争不断且愈演愈烈。兄弟之间互不信任,妯娌之间看似和睦,实则积怨多年,还有大儿媳和四丫头这对水火不相容的姑嫂,曾世鸿作为一家之长,也是心力交瘁。
安静了好一会儿,曾世鸿才淡淡地说:“行了,你们也都知道了,心里有数就行。这件事今天就说到这儿,也别再提了,等文恺回来你们就都知道了。好了,就这样吧。”说着,曾世鸿便起身往房间走去,脚步沉重。
文森特收好资料尾随其后。
这场家庭会议最终以曾世鸿的黯然神伤宣布结束。
书房里,曾世鸿静坐沉思,Vencent立于一旁。
这时,三儿媳端着参茶推门而入,看着愁眉苦脸的曾世鸿,她安抚着说:“爸,大嫂刚才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她就那性子。”
“Vencent,你先回去吧。”曾世鸿倦怠地说,Vencent便走出了书房。
三儿媳放下参茶,轻声问:“爸,您没事吧?我想明天让Steven过来给您检查一下。”
“文正这个老婆,和四丫头都争了多少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啊?”曾世鸿微微叹着气,又说:“行了,你回房去吧,我没什么事。”
于是,忧心忡忡的三儿媳只能返回自己房间,丈夫曾文杰正准备着要洗澡。见状,便问:“怎么?爸心情不好吗?”
“文杰,我觉得咱爸是真的老了,力不从心啊。对了,你也是,你刚才跟大嫂争什么?她就那样子。”
“我是看不惯她那强势的个性,也没争什么啊。”
“其实我挺担心的,这文恺一回来,说不定真会出什么乱子?你看大嫂说那话,摆明了针对四丫头,她们俩怎么就那么水火不容呢?”
见妻子忧虑,曾文杰倒是冷静地说:“你也别操心了,她们姑嫂斗了半辈子,不还是一家人吗?也没真出什么事,别想太多了。”
尽管有丈夫的宽慰,但妻子还是无法排解内心的惆怅。
曾家老大两口子也返回位于江边的花园洋房,一进家门,妻子便甩了手包,坐在沙发上,愤愤不平。
“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尽挑爸不爱听的话说。”曾文正不解地问着。
“我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才不像老三那两口子,就会在爸面前装。”
曾文正看着她,耐心劝慰着说:“你刚说的话,摆明了针对四丫头。这个节骨眼上,你跟她计较些什么?这么多年,你俩一直都掐着,爸不是不知道,不过现在不是为了文恺吗?能忍就忍吧。”
谁知,妻子一听越发来气,说道:“你就会忍,这么多年,你都快忍成缩头乌龟了。我问的话有错吗?她四丫头不是有能耐吗?那就快点把人带回来,没人会抢她的功劳。找到了又藏着掖着,我看不惯。”
“谁藏着掖着?Vencent不是说文恺现在已经在新加坡见四丫头了,她会和他好好谈的。”
“好,那就说这个。本来爸瞒着我们找儿子这件事我已经很不满了,为什么,他曾文恺又不是私生子,怕外人知道,他要是那也就算了,可我们是外人吗?寿宴那天,启凡不过带了个菜鸟记者,说漏了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不知道爸有个儿子在美国?对外都这么说,可那天我们母子平白无故得受那死丫头的气,想起来我就恼。我今天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找到的人,又为什么不带他回来?我多问一句也不行吗?”
曾文正见妻子火冒三丈,急忙转移话题,说:“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反正爸也习惯了你这个脾气,也没说什么。”
“就你会忍,你等着吧,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那孩子一回来,我敢保证四丫头肯定跟着回来,到时候,你这不是一个妈生的大哥,我看你能拿她怎么办?”妻子说着咬牙切齿。
曾文正又困惑地问:“为什么文恺回来,四丫头也肯定回来?她在新加坡有酒店公司,回来干嘛?”
“回来干嘛?四丫头在集团可是有股份的,回来分财产呗。”
“胡说八道,爸好着呢。”曾文正看着怒气未消的妻子,不敢再劝,只是莫名其妙地说着。
“你就等着看吧,看到时我说的对不对,别人不了解她,我还不知道。她精着呢,否则这么多年在商界还不得让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就你傻,你想当个好大哥,你的弟弟妹妹有拿你当回事吗?”
正说着,曾启凡回到家里,见似乎有情况,小声地说:“爸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启凡妈妈起身边朝楼上边走边说着,停了一下,又看着儿子说:“对了,你跟启扬联系了吗?”
曾启凡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说:“启扬哥?没有啊。”
“没事多跟你哥联系,他去了瑞士进修,也不多学学。”启凡妈妈瞪着儿子说道。
曾启凡郁闷地说:“知道了。妈,我爸又怎么了?”
“吃错药了。”说完,启凡妈妈便拉着脸扭头上楼去了。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曾启凡轻声问道:“爸,为什么每次从那边开会回来,我妈都像踩了地雷,怒发冲冠。”
曾文正对着他附耳说:“你妈更年期呢。”说着,父子俩都笑了。
“好了,回房去吧。”
曾启凡调皮地说:“爸,当心跪遥控器。”
“儿子,等你三十年后就知道老爸过的是什么日子了。”说完,便上楼去了。
曾启凡看着父母的身影,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他的内心顿时百感交集。
因为,不论曾家是风平浪静还是暗潮汹涌,只要是曾家的人,其实就都无法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