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时间就像睁眼闭眼那么简单,仿佛刚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八月初八,林玉珍入宫的日子。
沉静的坐在凳子上,任由婢女梳妆打扮,无波无澜的眼,看不出新嫁娘该有娇羞与喜悦,连喜鹊般喜欢叽喳的喜婆也被这异样的气氛吓得不敢吭声,直到门被吱吖一声推开,从镜子的反射中见着来人,林玉珍无表情的脸才露出了一点笑花。
“珍儿,由二姨娘来给你梳妆可好?”梁红玉袅袅婷婷的缓步进了门来,从婢女手中接过白玉梳,边梳边道:“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梁红玉的娘家是富户,但家教却甚严,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在家时是受到过良好的教育,虽嫁入侯府后并无所出,但从林洛及下人对她的态度来看,就知此女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点她又和大姨娘花千语不同,花千语出身青楼,光从出身来看,就低了不是一两个层次,常常仗着先进门,又生了一女,而看不起梁红玉,好在梁红玉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如此林府方能维持着这表面的风平浪静。
梁红玉的手很巧,不过一刻的功夫已经替林玉珍挽了个寓意很好的如意鬓,再配戴上皇子妃特有的九簪十二佩。摒弃了一般新嫁娘的浓妆艳容,只粉妆淡抹,连林玉珍看了镜中的自己,都有种忍不住暗吞两口口水的冲动。
芜琴呆愣在林玉珍身旁,傻傻的看着镜中的小姐,结结巴巴道:“真、真好、好看。”
“能得二姨娘亲手妆扮,就是再丑的姑娘也会变成天仙,更何况你家小姐长得也还算不错,自然是更好看才对。您说是不是,二姨娘?”林玉珍透过铜镜直接对上梁红玉的眼,淡淡一笑后,接过芜琴的话头说道。
梁红玉坦荡一笑,答道:“珍儿说笑了,二姨娘的手再巧也巧不过人的底子去。”
芜琴不明所以,不晓得为什么小姐跟三夫人会因为她的一句好看而讨论到手艺上去,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打断两人好像要继续深讨下去的架式,屋外适时地响起了乐鼓声,鞭炮也紧随其后的响了起来,就是近距离的说话也得用吼得才能听见后,暗松了口气。
梁红玉见没有别的事再需要她帮忙,知趣的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身来,从嘴形上分辨,知她说的是:“自己保重!”
前世的时候,林玉珍与她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这次重生回来,虽然大的方向没有变,但小形势上随着林玉珍性格处事的改变,逐渐的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前路依然模糊,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待到吉时,林玉珍先到正殿去跟父母拜别,从红盖头上垂下的流苏里看到的各人表情当真生动别致。父亲林洛是面无表情,而母亲王月如眼睛红红的,时不时的还用锦帕擦擦眼角。至于大姨娘看她的眼神,让她很怀疑是不是自己借了她钱忘记还了?
哥哥紧蹙的眉头看得出很担心她,二姨娘依然是一副从容模样,妹妹林玉珠看她的表情,居然是哀怨,那红肿的眼眶,怎么看也不是因为舍不得她,那么就有待商榷了。
规矩的磕了三个头,由母亲扶着起来,按风俗交待着出嫁随夫,孝敬公婆的话。林玉珍很是怀疑,她是嫁入宫中,宫中的哪位主子不是内监宫女一大堆,就算是她真心想要去伺候,人家还嫌她笨手笨脚呢。
由喜婆从正殿把林玉珍背到正门外的花轿前,再由芜琴微掀起轿帘扶了她坐上去。一路颠簸,想到这段路,她居然坐着花轿走了两遍,嘴角不由得扬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入宫后又是冗长繁重的三跪九叩,好不容易坐到了新房的床上,林玉珍也是累得不轻。无视芜琴惊讶的眼神,甩掉头上的红盖头,起身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见桌上还贡着几碟好看的点心,随手拿了块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呆愣中的芜琴终于回过神,愣头愣脑的左右瞧了瞧,瞅见没人,赶紧拉过林玉珍,扶她坐到床上,重新盖上红盖头后,才得空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还夸张的拍了拍胸,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林玉珍这次到是好耐心的没有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挑战芜琴其实很强壮的心脏。
从夕阳西下一直等到明月高照,林玉珍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心里默默的诅咒着刘恒最好醉死在酒桌上,但细想之下又觉得,如果醉死倒是便宜了他,她的目标就是要让他生不如死最好。
胡思乱想中,刘恒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不知是不是她重生后过于敏感的原因,虽然他还离她有些远,但她依然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冷淡与拒绝。
眼前一亮,红盖头已经被他揭下。有那么一刻,林玉珍很想抬头去看看刘恒是什么表情,但理智很快占据主动,压下了这个有些疯狂的想法。微微闭上眼不去看他,未免被他看出她眼里那抹不去的恨意。
很快,刘恒的身体靠了过来,林玉珍身体僵硬,心里更是翻涌起阵阵的恶心。在刘恒的嘴唇快要覆上她的那一刻,终于压制不住出声:“等等。”
刘恒微扬起的嘴角和似笑非笑的眼神,都在等着她的解释。再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林玉珍只好说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能不能不要......不要......”话说到这里,更是配合的羞红了脸。
刘恒静静的看了林玉珍几秒,然后默默的替她整理好衣服,侧身躺在了床边上,给她留下足够大的位置,好安她的心。
然刘恒的这个举动非但没有得到林玉珍的好感,相反,更是引起了她的恨意。今早镜中的她,有多么的美丽,她心里很清楚,而刘恒面对这样的她还能镇定自若,可见对她真是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纯粹是利用。
一夜无话,第二日醒来,刘恒已经离开。沐了浴,林玉珍找个件藕粉白的衣裙换上,芜琴在一旁看了,不赞同道:“小姐,今日还得到贵妃娘娘那去敬茶,穿得这样素雅,恐怕不妥。”
林玉珍坐到铜镜前,打发掉前来伺候的延曦宫宫女,招呼芜琴:“只梳个简单的流云鬓就好。”鬓挽好后,阻止芜琴往发上戴金簪的举动,在妆盒里翻了翻,全都是些金簪玉之类的,回头见芜琴头上插着银制步摇,命她取了下来,别在自己的头上。
去往坤宁宫,也就是刘恒母妃南宫宓所住宫室的路上,芜琴瞅着穿着打扮都朴素的林玉珍,再低头看看红妆粉裙的自己,小声说道:“小姐,您虽穿得这样素静,但还是一样看好。只是不晓得贵妃娘娘会不会因此找您的麻烦。”
林玉珍回头撇了她一眼,安抚道:“贵妃娘娘温柔贤淑,最得父皇宠爱,哪会计较我这个。”
后面跟着的延曦宫宫女听罢,附和道:“娘娘待人一向亲厚,芜琴姐姐放心便是。”
林玉珍给芜琴使了个眼色,芜琴回头朝那说话的宫女羞涩一笑,不好意思道:“这位姐姐说的是,我刚入了宫来,往后还得请姐姐多多教导才是。”
远远的,瞅见有几个宫女围在一块,似是在争吵什么,林玉珍叫了芜琴一声:“过去看看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