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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周显王当了四十八年的天子,终于年号更替,接位者是他的儿子,为周慎靓王。

此时,各诸侯国之间的战火,已渐渐停息,打了这么些年,国君们都累了。兵队东征西讨,也早已没了斗志,家中那个温馨的院落,父母妻儿的音容,还有那袅袅的炊烟,都已离开了太久,留存在记忆之中,恍惚之间偶尔浮现,仿佛变成了自己无关的东西,飘荡在遥远的旧日时光。

还是过过寻常的日子吧,那才是人生的幸福所在。

齐宣王就是喜欢清闲的人。当初苏秦为了削弱齐国的财力,忽悠他大修宫殿林园,他就这么照着做了,其实在他的内心里,也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吧,如果不喜欢,哪里能听一个位卑的说客的言语。

老天给每个人安排的位置,常常会发生错误。这齐宣王吧,是个没啥野心,不愿多理政事的人,而他偏偏坐上了君主的椅子。这把椅子看起来很威风很漂亮,可是坐在上面事情也巨多,这让他颇为烦恼。

幸而底下的大臣们,还有几个能管点事的,田婴便是其中的一个。

田婴有一座城,名叫薛城,他有一个号,叫靖郭君(不是郭靖啊),这座城,这个号,都是齐宣王封给他的。他日夜陪伴在齐宣王身边,把齐宣王该做的事情,揽去了一多半,当然,这也是齐宣王十分乐意的,所以他把城赏给了这位得力干将。

但田婴再能干,终究不是王,有一些事情,还是必须得君王亲自经手。谁让礼纪摆在那儿呢,就象秘书写的策划再精彩,最后还得主管签字才能生效。

有一日,田婴也觉得受不了齐宣王的“洒脱”,劝道:“各主管大臣们每日送来的报告,大王应亲自听取,并且仔细地反复审核,这样才好!”

齐宣王答应了(估计自己也早就为此不好意思),于是真的一改往日的散漫,每天都听大臣们的报告,东边哪里该修房子,西边哪里该挖条河,哪时哪日边境又有蛮夷来犯……

这样听了一段时间,齐宣王又受不了了,心生厌烦。他将田婴叫过来,斥道:“这些事情,以后就都交给你去办了,不必再来问我!”

好嘛,别的君王都怕权力旁落,对大臣留着一手,他倒好,为了清闲,将执政大权白白地拱手让出。这田婴如果是个奸诈之人,他齐宣王哪天被卖了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帮着数钱数得挺欢的。

从此,田婴就做了有实无名的君王,大大小小事务,一并包干处理。

“君王”做得久了,田婴便有了幻觉,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一些排场,才对得住这个“君王”的位置。他打算在薛城里,再建一个城,类似于都城的样子。是啊,有了实权,再有一个城中城作为外部的模样,这看起来,让人多么爽呀!

然而他门下的一个幕客,警觉到了他的膨胀,给他狠狠地敲了一钟:“田婴君,您看这海里的大鱼,渔网难以罩住它,鱼钩也难以牵住它,但是,如果它一离开海水,即使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也能够轻易地制住它。”(这很象是一些杂志上的小哲理故事哦)

田婴默然,听他继续说到:“如今的齐国,就是您的大海。如果您能长期地掌握住齐国,又要薛城做什么!如果失去了齐国大权,就算把薛城的城墙砌高到天上去,又有什么用呢!”

田婴沉思片刻,终于决定放弃建城。是的,这个幕客说得有理,只要齐国在自己手上,什么都不怕,自己如今大权在握,这是件好事,但是也惹人嫉妒,多少人明里暗里都在寻他的错处,如果建立那个城,很容易授人以柄,到时候如果落个谋反判逆之罪,那个薛城还能是自己的吗?

古时候的男人都三妻四妾,这很正常,而田婴呢,家中妻妾可能是特别多,所以他的儿子的数量,也有点吓人,一共有四十个。

四十个儿子!放到今天,估计那些儿子都不好意思出门去了,上哪儿都会遇到异样的目光,不过在当时,还好,没到这程度。

那么,这四十个儿子当中,其中有一个叫田文的,比起其他的兄弟来,就特别会来事儿。

田文是田婴的一个小老婆生的,也就是所谓“庶出”,在古时候大家庭当中,特别没有地位的那一种。

田文先天不足(地位低),但后天得补(人特别聪明),他风流通达,富有智谋,不管什么事儿,都有少不了他的影子,少不了他的话,渐渐地,在众多兄弟之间,脱颖而出。在这相当于一个班级人数的兄弟之中,能让父亲印象深刻,另眼相看,的确不容易啊!

田文在父亲面前得了些势,就把心里藏了许久的谋划,向他提了出来:散财养士。

散财,这个很好理解:把银子撒出去。银子撒到哪去呢?养士!招一些闲散士人放在家里养着,把他们养成心腹,留着以后,有大大的用处。

田婴犯迷糊了,象这种把手伸到很远的将来的主意,一般很难说肯定就是对的,或者一定就是错的,因为想当然的东西,需要时间和事实去检验,这种情况下,往往是谁的声调高,谁的信心大,给人的感觉就越肯定。象前面的苏秦,游说各方,为什么这么多君王都着了那个联盟的道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于是田婴就听信了,并且把这个事儿,全权交给田文去打理,主待家政,接待宾客。

这以后,田府可就热闹了,散财养士!大把的银子出去,大群的士人进来,而且,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些士人,谁进谁不进,都是田文一手把关的,那么与田文亲近讲得来的,理所当然住进了田府,与田文不对盘的,肯定踏不进田家的大门。表面上说是为田婴养士,实际上,这些人全是田文的心腹。

而且这些士人,都是没有事干的闲人,每日饮酒作诗,风花雪月,顺带着拍拍田文马屁,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了。幸亏田婴是个掌实权的大臣,齐国的钱财随便使,否则,照他这个儿子这样的花法,多少金山银山也要亏空掉。不知道其他三十九个儿子,是不是也一样的败家,如果都一个德行,那么当年苏秦的计谋真是多余了,就凭田婴一家,就能把齐国的仓库吃得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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