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水远“道”最艰,古去今来论悠闲。
且说三藏一众跋山涉水,也游也乐,虽然免不了些许磨难,但比之见那广阔天地的乐趣、品那五湖四海的锦食,则又不足道了。日日行来,一众倒是越发的坚定,便连八戒也觉得命里注定要稀里糊涂的与这一众当牛做马,索性也不再寻找脱身的机会了。因,脱了身,也保不得三餐为继。只当家业被人谋了,自己出来做苦工谋生,心下也渐平和。
这一日行来,遥遥见了一座城池。砖墙青灰高高砌,兵甲鲜明刀枪利。旌旗城头展锦绣,车马行人过关急。城头上写着“哈喇啫哩”,料来便是国名。
往这入城的关口而来,悟空兴高采烈言道:“这一路多在山川少见城池,这一番入得城去须得好好打上几回牙祭。买几件耐看的衣物、实用的器具。”八戒皱眉道:“哥呀,最好买那些登时就可入肚的时令水果,免了我的苦役。”悟空啐了一声懒惰,倒不曾伸手欺侮八戒,想来临近城池心头欢喜,才免了八戒这个讨打的由头。
官军检查,其实简单,看了看四人相貌,连行李也未查看,就放了进城。城里却果然热闹,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一个个摇头晃脑作揖打躬不一而足。道路真个宽阔,怕不有三丈的宽窄,两边厢摊贩林立,吆喝叫卖。路中央行人共骡马相错,书生与伙计并行,也有抱婴儿的少妇,也有拄拐杖的老翁。条理秩序尽皆分明,似是个安详和乐的家园,礼仪圆通的国度。
三藏并一众一样的心思,自是先寻找这一方的稀奇可口的物事。这做饭馆、开酒楼、卖小吃的,自古皆是一样,各地都是一般:自然都簇拥在人多的地方、繁华的所在。所以一众也不去打听,只顺着人流往那人多的地方去,不多远,便开始闻到飘着香的气息,勾着涎的美味。抬头就见一座牌坊,上面正写着:“肚儿圆小街”。尚未进去就已经被各种的混杂难以名状的香味迷醉。
有各色瓜果在摊子上正排在临近街口,熟透了的瓜果甜香丝丝诱人;有各类的蒸煮煎炸的面食肉食野味摊子,滋啦啦、咕嘟嘟,声色俱佳,传出来热腾腾钻鼻孔的熟香;有皮壳虽硬但正热锅里打滚儿的茶鸡蛋、炒栗子、五香的花生瓜子,把那吃零食的馋虫引出来的诱惑香;再往里,是馄炖、包子、蹄花汤、葱油饼等等填满肚子好充饥的家常香;最里边立着三两座酒楼茶寮,杯盏间酒香、茶香、菜香,飘飘渺渺散了来,只叫有钱的有闲的肚饿的不由自主迷迷糊糊向前。
却是不曾料想,在这香气四溢,做买做卖簇拥的街上,却让三葬等人瞪眼流汗晕乎乎不敢相信。
原来是走到头一个摊子上,让秤一个尺半有余的黄纹绿皮的哈密瓜,小贩一张口便是五钱金子,悟空将那瓜扔在摊子上道:“忒贵,忒贵,见我们是外乡人便来欺生怎地?老爷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五钱金子买你半车瓜果也还要找零头咧!”一边走一边听到身后的小贩唠叨:“哪里敢多要一分幌子?”
再往前走见了有卖盐水煮花生的,三藏将缰绳递与悟空,过去叫装一大包,小贩喜笑颜开的装了一大包递过来,笑吟吟到道:“承惠,承惠,三钱金子足矣!”三藏闻听,登时将花生推回去道:“你这买卖也不实在,多要了这许多竟不亏心么?”这个小贩听了却十分着恼,举着那一大包花生,出来拉住唐三藏衣袖道:“你这客官好不讲理。不买我家花生绝不敢怪你。可我好大一包花生只三钱金子,你就在这大庭广众里污我买卖里头藏奸,你倒叫大伙评评,我这价格到底是不是守本的微利,良心的价钱!”旁边果真有几个过客听了驻足,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似是嫌三藏“矫情”。八戒忙将行李撂下,过来缓和:“小哥莫怪,小哥莫怪,我等外来的,不晓得你这里物价一贯如此。常言道和气生财,你且放了我家师傅,我劝师傅买了你这花生便是。”说着便来伸手,要分开那攥着三藏衣袖的手。
那小贩听了八戒的话,也自将手收了,举着花生往摊子后走,好声道:“如此说话,也全罢了。我家摊子虽小,口碑却大。这花生你便不买,也不妨事!”悟空、沙僧过来拉唐僧,八戒复挑起胆子随众往前。
再到了前面,有个卖面的摊子。屋子外是两个煮面的师傅,屋子里有个收银子的柜台,柜台后坐着个和善的老者,老者身后还摆着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上摆着一座一尺多的假山。外边搭了两个棚子,摆开四套桌椅,稀稀拉拉坐着三五个食客。棚子左右立柱上边分别写着“好大一碗面真香”“吃完这回想下回”,既不是对联也无有韵律,只是笔力却还不俗。
悟空过去,笑呵呵的朝那收银的老者鞠了一躬,开口道:“老伯,但稍打搅!”老汉见悟空客气非常,也不由得站起来回问:“小哥有甚事情,但请说来就是。”悟空道:“只问老伯,你这里一碗阳春面多少钱?一碗刀削面多少钱?”老汉笑道:“这却是我该答的,小哥何必多礼。你且听我说,我这面摊不一般,辛苦经营七八年。自从开张到今天,不曾胡乱涨过钱。绝不少给一滴汤,也不少给一根面。阳春面里巴掌大的鸡蛋那个当中黄不乱,刀削面油花飘飘小指头粗的肉丝慢火炖得软还烂,汤色也不混,面条也不粘。你看我那碗口一尺宽,大肚汉也未必能吃个底朝天。滋味足,价格廉,阳春面也是金子两钱,刀削面也是金子两钱。”悟空听罢也不等老汉再招揽生意,匆匆又鞠了一躬,小碎步龇着牙往回就赶。见了三藏把老汉所言重复了一遍。
三藏苦笑道:“这却是个耗不起银两的国度,只好忍着疼挨刀宰便了。”
悟空道:“好在我们盘缠还足,挨宰倒还挨得,这肚里无食,却着实挨不得饿了!”四人无奈硬着头皮忍着心疼便来吃面。
却不知,在这哈喇啫哩国里,自这一碗贵得吓人的面始,却还有不少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