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那人连忙下车,绕到她背后,用刀子抵住她腰间,沙哑着声音喝声:“别叫!”
冯桂香一时之间也忘了生死,不停大叫大喊。
那人毕竟不敢真的杀人,只得捂住她的嘴。
那后生仔粗声粗气用国语说:“这女人不怕死。你快搜她的身,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人不等他说完,早从冯桂香身上搜出几百块钱来。二人大喜过望,抛下仍在大喊大叫的冯桂香,登车而去。
由于夜间的乡间小道根本没有行人,那摩托飚行无忌,出了李家村,绕过冯家村,转入洪家村,竟是识途老马,轻车熟路抄着捷径上了林家村路段。这才放缓车速,那后生仔如释重担吁出一口气,心有余悸说:“那个老姿娘真不怕死,敢一个人在夜里走动,一定是本地人,刚才我好像被她看到,可别让她记住了。”
前面那人哈哈笑说:“早死仔洪三,你惊(怕)什么?你刚才不是用普通话说话了吗?哈哈,想想你也真够活头(小聪明)。她如果真要找人,也一定找那外省来的人。”
洪三含着点得意的意味讪讪笑说:“这点小聪明还是有的。林四,刚才多少钱?”
林四说:“那老姿娘可能是去领奖,算咱们行运(走运),今晚有好几百银。”
摩托在一处破旧楼房前停下,在雪亮的日光灯下将钱一数,居然有八百块钱,只喜得他们眉开眼笑。
平分到四百多块钱,这是自他们做这一行以来,最大的一笔无本生意。洪三一时兴起,话题就开了:“我说四兄,今晚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开心一下?”
林四尴尬一笑,笑骂说:“早死仔,辛辛苦苦弄这钱,白花了可不行。”
洪三略有点嘲弄说:“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几天冯少林的电话就是多。你究竟欠他多少?”
林四大眼瞪小眼的瞪着他,哼哼两声,说:“早死仔洪三,你要帮我还债?”
洪三嘿嘿干笑说:“如果我是有钱的,也不干这活儿了。”
林四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说:“又哭没有钱?早死仔。我看你干这事是上瘾了,要不,也不会大堂白日(光天化日)去抢。”
洪三见他又提起这事儿,忍不住地还是打了个寒噤,说:“四兄,这事儿我可是只跟你一个人提起过。你可别给抖出来了。”
林四嘿的一声,说:“早死仔洪三,你还知道怕?那女的是冯少林的表妹,书读得多,记性特好,要是哪天你运气孬,给碰到了,嘿嘿……死字怎么写,也用不着我教吧?”
洪三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说:“四兄,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说出去,我跟你没完!”
林四见他这样,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更起劲儿的说:“早死仔洪三,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干,怕什么了?哈哈……那个被你推倒致死的老家伙是洪孟的老丈人,那个驶摩托的是曲维舍(公子哥儿)的弟弟——无论是洪孟还是冯少林,你就已经惊到脚酸手骨折,要让曲维舍知道了,抽筋扒皮了你,可不关我的事。”
洪三知道自己越是跟他胡扯着这事儿,他就会越起劲儿往下说,而且会越说越惊人,干脆闭口不语。
林四又挖苦他几句,没个回应,自觉无趣,也就不说,因为今晚颇有斩获,心想一定能够给冯少林一个交待,心情开朗起来,看了一会儿电视,冯少林讨债的电话又来了。林四暗骂了声“早死仔”,低沉着语气说:“少林兄,别催得这么急啊,我欠你的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还清的。”
冯少林轻哼着说:“咱们是老相识了,当你下注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提醒过你,没钱就少买点,这会儿却反过来怨我催得紧?”
林四听他语气越来越没得商量,心中暗暗发急,用更低沉的语气说:“我……我没那意思,只怪我当局者迷,好狗不长眼,不识好人心。我今天下午已经去跟一个亲戚借了三四百银,明天就给你送去。”
洪三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咕的一笑,被林四狠狠一瞪,连忙别过脸去,但还是满脸幸灾乐祸。
冯少林可就没那心情理会他的话,说:“哼哼,你知道我这人容易说话,就张样张像(装模作样)。我都跟你说了,你欠的那十几万银也不是我的,我只不过是经手人,我大头家也没少催我。要我这个老朋友老替你背这黑锅,你心里也不好受。你既然能借到钱,怎么不就多借点儿?反正是个欠字。别老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的费事。”
林四暗骂了几声“早死仔”,心想难道我就不想多“借”点啊?可现在人人都知道行情粗涩,身上有的根本不带钱。今晚我能“借”到四百银,还是菩萨保佑呢。哼!口气上反而变得消极起来:“唉!少林兄,这年头你也知道,有人肯借,也得他真的有钱啊!这几百银可是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走亲戚,东挪西凑凑起来的,唉!你也知道我的脾气,现在都快没脸做人……”
冯少林没等他说完,不耐烦地说:“够了够了,你再想想办法吧,要再补不上,别怪兄弟我没有乡里人情。”
林四“唔”一声,脱口而出说:“我总不能去抢银行吧?”
冯少林重哼一声,说:“做不到的事情就别说。我要真没钱时,卖儿卖女也得舍得。”说着,狠狠挂断电话。
“卖儿卖女?”林四听他今晚的语气,显然真是被上头逼急了的,心里不怒反笑,暗想你被逼急了,那是你的事,这么跟我说话,哼!算什么乡里人情?我要真不还钱时,你也要不了我的命去。肥猫还装虎,哼!谁怕谁?你有儿有女可以卖,我可就这么一个人,哼哼!
洪三斜瞥他一眼,暗暗心惊,电视也不看了,进房去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恍恍惚惚间,洪三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听得林四在门外气急败坏的叫嚷:“早死仔洪三,先别睡了,快出来,快出来。”
“什么事?”洪三还以为是哪个瞎眼儿的贼偷上门来了,倾耳一听,没什么异状,便没好气地问。
林四说:“你先开门,我跟你说。”
洪三听口气不对劲,说:“你先说,我再开门。”
林四无奈,说:“先把你那四百银借我。早死仔少林一连打了四五次电话过来,说明了明天定要还他千银(一千元)。”
洪三知道他说的借是什么意思,干脆说:“我欠庄建忠的钱,也是明日要还。”
“庄建忠算什么东西?拖上十天半个月,他也不敢怎么样。”
“可他是洪孟的姐夫啊,他们一条线上的。再说了,他爸爸刚死,急着用钱。”
“你——”林四显然被惹火了,用力擂着房门,叫嚷着:“你先开门,再不开门,我可要撞进去了。”
洪三见这势头,益发不敢开门,干脆闭口不语,任他怎么敲门,就是不开。
林四在门外咆哮很久,没办法,恶狠狠说:“好,算你厉害!早死仔,你给我记着,我这就找李曲维去,把你的事儿说出来。”
洪三再也无法装聋作哑,哭着脸开门说:“四兄,你别老把那件事挂在嘴边啊!我要不是当你亲阿兄看待,我也不会告诉你。”
林四见他开门,顿时和颜悦色起来,嘿嘿干笑着伸手过去,说:“钱呢?拿来!”
洪三极不情愿的掏出钱,紧紧攒在手中,说:“这是借,不是给!”
林四满脸堆笑,连忙点头说:“是借,是借!”
洪三看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底冒出股寒气来,说:“不行,口说无凭,你得给我写个借条。”
林四脸色一变,说:“那件事我也是守口如瓶,没跟人说过,你还不信我?”
洪三讪讪笑说:“钱银事不能说信与不信——”见他目露凶光,一惊,连忙说:“不过,四兄和我是好兄弟,冲着这份交情,就算不信,也得借。”说着,颤抖着双手,抽出三张百元钞票来。
林四见状,干脆伸手去抢。
洪三早预料他会这么做,当下就势一推。
林四显然料不到他反应这么快,被推得倒退四五步。
洪三趁这空儿,早进门去了。
林四暴跳如雷,一脚朝门踹去,“喀喇”一声,几乎就要破门而入。
洪三吓了一大跳,连忙高声喊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林四一不做二不休,退后几步,扎个马步,猛朝门撞去。登时撞将进去,去势不变,还撞倒了洪三。
洪三慌忙连滚带爬向门外冲去。
林四在地上像癞蛤蟆似的一弹跳,扑上前去,抱住他右腿,用力一扯。二人一时之间,滚做一团。
洪三眼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将心一横,一拳朝他脸上击去。
林四人高马大,力气也比他大,就是反应慢了半拍,脸上被他一拳击中。气得他直吼,头对头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