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二十一年，苏州的冬日格外的寒冷，城郊大片大片的腊梅冻得花骨朵儿都开不了包，隐约有未开便凋的势头。
大雪已经不知道下了几日了，城内城外早就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街道上摆摊的人都有些懒得出摊，窝在自家的屋子里面烤着火炉。
在城西拐角的一座小屋子里面却冷得和冰窖一般，放在墙角的火炉里面的碳几日前就已经烧完了，现在里面都积了水。整个屋子里面都没有什么东西，寒风从屋顶参差不齐的瓦片和斑驳破碎的窗户呼啸着吹进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这里还住着人。
“小姐，您吃了这个馒头吧。”中午打开壁橱的时候，海棠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说道。
梨花直到这小丫鬟估计比自己还饿，这么多天下来看着馒头越来越少，这小丫鬟也吃得越来越少，把大部分全部剩下给她吃。
她在被窝里面翻了一个身子道：“我现在不饿，你若是饿吃了也没事。”
不饿也不过是她嘴上说说而已，哪里会真的不饿，梨花这几日就完全没有吃饱过，一直都是饿的前心贴后背。
而且这屋子再呆下去也迟早要死在这里。
沈梨花哈了一口暖气，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没想到自己刚刚活过来就又要死了。
她并不是这身体的主人，她只是现代的一个鬼魂野鬼，可能是因为她上辈子死的太凄惨，就连上帝都看不惯，所以让她再活一次。
只不过这个开场并不好。
她从现在靠在自己身边那个瑟瑟发抖的贴身小丫鬟海棠那边了解到，自己父亲应该是金陵城的某个官儿，母亲柳氏不知道因为犯了什么错被赶出了沈府暂住苏州。
这小丫鬟也是柳氏在苏州寻得小丫鬟，根本了解的不多。
几日前，柳氏就已经病死在了床上。柳氏一死原本照顾她们的嬷嬷一把柳氏下葬就拿着剩下的一点银子和几斤炭跑了。
没了煤炭，屋子里面简直冷的不像话，这身体的主人也差不多冻死在了这里。
当时她醒来的时候，海棠正冒着雪从外面回来，满是冻疮的手上微微颤颤地抓着一把从药店里面求来的药。
她们两个人就这样窝在被子里面熬了这么多天下来，每天都就这冷水吃之前剩下的硬馒头。
但是馒头的数量也并不多，就算是她们省吃俭用，直到今天，她们只剩下最后一个馒头了。
海棠看了看馒头，闭着眼睛合上了壁橱的门，躲回了被子里面，听着自家主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在这里过了多久了？”
海棠应道：“小姐从出生至现在一直都在姑苏。”
“那这么长时间下来母亲的银子都是从哪里来？”
“沈府每个月都会有人过来给姨娘送银子。”海棠想了想说道，“不过自从姨娘病了以后府上的银子是越来越少。”
完全就是想要逼死他们。
沈梨花虽然不知道柳氏到底犯了什么错才被沈家给赶了出来，但是沈家的行为也丝毫好不到哪里去。
听说那嬷嬷是跟着从沈家出来的，人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不好，服侍柳氏也不尽心尽力，柳氏也并不强硬加上身体不好，也任由着她欺负。
自从柳氏病了之后，那嬷嬷的态度就更差了，早就抱着想要逃跑的想法。
“那母亲去世的事情父亲知道吗？”她突然想起来问道。
海棠答道：“沈府有家丁在这里看着姨娘，姨娘下葬了以后家丁就去金陵城通报了。”
两人正说着，却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听着像是有人踩着院子里面的雪，门忽的就被推开了。
寒风夹杂着飞雪全部往屋子里面灌进来，梨花冷的眯了眯眼睛，只听海棠喊了一声：“赵嬷嬷。”
赵嬷嬷？梨花抬眼望去，门口站着的女人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光景，膀大腰粗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羊毛褂子头上戴着一顶毡帽，看着可比她们暖和的多。
看来这就是服侍自己母亲的那个嬷嬷了。
沈梨花瞅了瞅她的身形再瞅了瞅自己和身边海棠那竹竿般粗细的手臂，就可以知道这赵嬷嬷到底对他们多差。
“这么多天竟然还没有死。”这赵嬷嬷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们俩一眼，倒是看到她们两个还没有死颇为倒霉。
见两人不说话，赵嬷嬷撇了撇嘴，目光看见沈梨花盯着她看，心里虽是不爽，但她也只不过是沈家遗弃的小姐，而且这沈梨花也素来软弱，柳姨娘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赵嬷嬷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讽地笑道：“小姐也不必这样看着我，柳姨娘可是自己病死的，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嬷嬷说笑了，”梨花顿了顿开头道，“我又如何会怪到你的身上，不过嬷嬷这一身衣服也煞是好看，应该花了不少银子吧。”
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还没有离开几日沈梨花倒是学会反驳她了。
显然，赵嬷嬷是作威作福惯了，她也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赵嬷嬷便气不打一处，尖声道：“那又如何？这银子我看沈小姐也用不到，不如奴婢我帮小姐用了。”
看着她摸了摸身上的羊绒，沈梨花扭过头道：“我也不能怎么样，不过嬷嬷拿了银子又拿了煤还回来干什么，这屋子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那可不一定，”赵嬷嬷说起这个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墙壁，从手里拿出一叠的银票摇了摇道，“奴婢刚刚把屋子和地契一起买了，这屋子虽然穷酸可好歹也是城里的，卖了不少钱呢。”
“赵嬷嬷你……”海棠还以为赵嬷嬷拿了银子和煤炭应该知足了，没想到她居然把这屋子给买了。
那她们日后住哪里？
“小姐。”海棠有些慌张的看着自家的小姐。
梨花倒是笑了笑问道：“赵嬷嬷不愧是母亲从府内带过来的好嬷嬷，这种事情竟然也做的出来。”
赵嬷嬷也笑道：“柳姨娘都已经死了，我就算是变卖了这房产又能如何？”
胆子还真够大的，她之前是有多好拿捏啊，不仅仅被下人买了房子，还指着她要她挪地方？若是之前的沈梨花可能还真的带着海棠捞着被子走，但是现在换做了她那就不一样了，她恍若没有听到，反而往床里面缩了缩，丝毫不给面子。
“你做出这种事情就不怕我姨娘九泉下有知死不安宁？”海棠小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