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随柱子嫂来到灶间,柱子嫂和面,湘竹找一个小凳子坐下来。
“你什么时候请嫂子吃喜糖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急什么!嫂子,你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看上柱子哥的?”
“什么看上看不上,只想找一个可靠的人过日子罢了。”
“那你怎么就知道柱子哥可靠呢?”
“他能干,只要能干就不怕穷;他孝顺,对一个病了那么多年的娘从来没有嫌弃的意思。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他是个孝子。你想,如果是一个连自己的娘都不能照顾终生的人,你还指望他对你好一辈子吗?”
“你觉得柱子哥现在对你好吗?”
“怎么说呢?他有他的难处。我应该全力支持他才对。再说,我也舍不得离开这房子。你看,这石头是自己一块一块起的,这墙是自己一块一块垒的。想想那时,干得可真带劲啊,好象有用不完的力气!”
湘竹开始帮她烧火,柱子嫂切面。
“那现在不带劲了?”
“说不清楚。我只觉得少了很多东西。可到底少了什么呢?又说不清楚了。细一想,现在生活多好啊,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不缺,怎么会少了什么呢?我也不知为什么,一闲下来,就老想以前的日子。可能是小宝去上学了,我还没有适应过来吧。”
“你就一点儿也不想柱子哥?”
“臭妮子,谁像你们这些小青年,一会儿不见就想得慌。我们都老夫老妻的了,哪有那心思!”
“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你该搬到城里去住,那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那你三大娘怎么办?”
“一起去。那里的条件比这好。”
“你三大娘住惯了这清静的地方,又下不了床,住楼房太不方便了。让她享几天福吧!”
“那就让柱子哥回来住。”
“让他忙去吧。男人就应该在外面闯荡,怎么能光围着老婆转呢?”
“你不怕他在外面找情人?”
“你柱子哥不是那种人。我们是患难夫妻,哪能那么容易说变就变呢?”
“那可说不准!”
“好了,我不和你争了。我相信他不会的。我该去给你三大娘喂饭了,你再坐会儿吧!”
“不了。娘还等着我吃饭呢!”
回家的路上,湘竹不由得想:爱情总有点儿虚伪和夸张,而婚姻则是实实在在的。它需要彼此的信任、理解,更重要的是奉献。这样,它才是充实的。找一个可靠的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好日子歹日子还不都是人过的吗?
星期天的下午,湘竹回到了学校晚。上的晚自习都由班主任来上。回到宿舍,发现冬梅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问她话,不答。扯一下被子,不动。湘竹下意识地想到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就赶紧关好门,坐在冬梅的身边。柔声说:“冬梅,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无论发生什么事,朋友是要一起分担的。别把它们憋在心里,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冬梅没有动,也没有声音。湘竹慢慢把被子拉开,只见冬梅满脸的水,不知是汗还是泪。头发都湿了,一绺一绺的乱七八糟贴了一脸。眼睛又红又肿。张着嘴,直伸脖子,可就是哭不出声。湘竹吓坏了,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一边给她整理乱发,一边说:“冬梅,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冬梅紧闭双眼,哽咽着,肩头不停的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望着湘竹,泪水小溪般流淌。湘竹放开她,拧了热毛巾给她擦擦脸,拿梳子给她梳梳头,又倒了杯水递到冬梅的嘴边。冬梅喝了一口,摇摇头。湘竹放下水杯,重新把冬梅拥在怀里。
“我又受骗了!”只说了这几个字,冬梅就泣不成声了。湘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安慰她:“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呢!一切都会好的。”冬梅一边哭一边述说着自己的不幸。从冬梅语无伦次的述说中,湘竹了解到,冬梅正在交往的男友玩脚踩几只船的游戏,同时谈了几个女朋友。准备良中选优,优中选胜。起初有人提醒过冬梅,冬梅还有些不信。这个星期天本来是约会的日子,可男方说有事改期。冬梅去县城,正好撞见他和另一个女孩在公园里相拥漫步。
女人就这么命苦,只有被别人挑来挑去的份吗?湘竹的心里酸苦辣,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好好言相劝:“遇到这样的事,伤心是难免的。可你这个样子,那个男人就太不值了。想开点,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离了谁地球还不转了咋地?况且,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呀,说不定砍了这棵歪脖树,会发现一片大森林呢!”
冬梅终于笑了,笑得那样苦涩,那样无奈。
一个星期后,冬梅闪电般的和本校的一名体育老师订婚了。实际上那时她们找对象的条件并不高:只要有正式的工作,长相不影响市容,人品不错,文凭相当就可以了。可那时的大学生还是比较稀罕的,而且大多在学校。其他事业单位正式职工不少,但学历高的不多,大多是初、高中毕业,凭父辈的关系上岗的。所以教师还是重点选择对象。可其他学校的老师不熟识,本校的老师又觉得别扭。一开始,湘竹和冬梅就把本校的教师排除在外了。这位体育老师只有中专文凭,个高貌丑,猛一看吓一跳,熟悉之后才敢正眼看。但是对人特别温柔体贴,还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自冬梅来到这个学校,他就紧追不舍。虽然冬梅对他毫不在意,但他还是对冬梅关心有加。冬梅去约会,他都暗中护送,怕她有什么闪失。可冬梅对他根本不来电,可现在却答应和他订婚了。湘竹很不理解,就把冬梅关在宿舍里,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冬梅的言语中有些许的无奈,些许的遗憾,些许的满足:“找一个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就行了,我自己的感觉是次要的。”
湘竹的心酸酸的,“冬梅,你可要想清楚,和一个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的人生活一辈子,那是多么痛苦的事呀!有什么比自己的感觉更重要的呢?”
“我只想找一个可靠的人结婚。结婚了,就算有了依靠,有了归宿,其他的就不多想了。爱情这个词太浪漫,太虚了,一点都不实际。自古以来的伟大爱情哪一个不是以悲剧告终的?牛郎织女只能隔河相望,,梁山伯与祝英台只有魂化蝴蝶才能双飞双宿。爱情离实际生活太远了,可望而不可即。结了婚,就踏实了,就什么都不想了,可以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们女人就这么贱,非得找个主子来侍奉?”
“你正好说反了,是找个忠心的奴才。”
“如果夫妻关系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那真是把”爱情“二字亵渎了!”
“婚姻与爱情无关!”冬梅坚定的断言,“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湘竹沉思了一会儿说:“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可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儿呢?”
“你还小呢,长大了就明白了!”冬梅比划着嘲笑她。
“你大,都急着要为人妻为人母了!”湘竹也不示弱。
“你损我?”冬梅把湘竹按在床上,二人闹成一团。
订婚后的冬梅表现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满足,冷不丁的就在湘竹面前冒出一句:“被人疼着爱着的感觉真好!湘竹,别那么天真了,找一个爱你的人嫁了吧?”
“你是不是想找一个爱你的人做老公,找一个你爱的人做情人啊?”湘竹一脸的坏笑。
“你真坏,没个正形!人家跟你说心里话呢!”冬梅佯怒来打湘竹。湘竹赶紧告饶:“好,好,好,我嫁,我嫁!”
玩笑归玩笑,湘竹心里已经决定和那位厨师见面了。见面之前,她想去看一看大力,他在她的心目中依然是个谜团。
湘竹没有直接去找大力,而是以路过为借口找了和大力一起的同学。从他口中得知,大力已经结婚了。娶了本村书记的女儿,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媳妇虽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但给他家的兄弟姐妹带来了不少好处,而且结婚的一切用品都是女方提供的。他现在生活得挺滋润的,已经和以前的畏畏缩缩大不相同了。
回来的路上,湘竹呆呆的坐在客车里,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是觉得人真是令人太难捉摸了。自卑和自傲,清高和势力竟然会集于一人之身。好像哪一面都是真的,哪一面又都不是真的。他的行为验证了他所说的话。湘竹啊,你的确看错人了!
湘竹不但对婚姻失去了信心,对自己也失去了信心。她想:我还是快把自己嫁出去吧,那样就什么也不用想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冬梅说得有道理,有了归宿,心也就清静了。她决定和那位厨师见面。
五一劳动节这天,冬梅结婚了,婚后依然要把工资的一半交给家里,这是家里供她上大学的条件。她妹妹的婚期定在了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