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叔往篝火堆里添了几根黑木条，余烬下猛然窜出烈焰，将周围的夜幕照耀如昼。
桌椅、餐点、食材都被放置一旁，地上铺了张大布，汣宸江闭眼盘坐在上，对面同样盘坐着一道身影——清水般透明的物质构成人形，没有清晰的五官，但给人一种与汣宸江极为相似的感觉。
透明人形的手臂微微波动，掌心处生出一道白光，顺着手臂内曲折上延，在接近肩峰的几次跃升失败后力尽崩溃，解体的点点白光一一熄灭。
汣宸江此时睁开眼，看向张开右手掌，兴奋地向武叔喊：“武叔！我成功了！”
透明人形与他同步挥手，同样大张的模糊嘴部尤为怪异。
武叔一笑，说：“一次引导后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你炼化的天赋还不错。吸收了一滴纯水，感觉如何？”
汣宸江抡臂、握拳，惊叹道：“右手有种饱满的感觉，就像，嗯……喝了水解渴那样。”
“很形象，平时人饮下的水绝大部分会被用于净化身体，少许参与代谢和分泌。炼化一滴水按比例大概是正常饮下100ml的水消化所能吸收的量。”
“那我这已经为血元补充了水分吗？”
“当然不算，”武叔拿起布上的透明小瓶，从尖尖的瓶口倒出一滴水珠，滴在掌心却未碎溅，而是像玻璃珠一样保持浑圆，“血元只能储存能量与力量，无法储存物质。储存于血元中的水能，一般能为枯竭的身体补充延续1小时的水分。而你所炼化的那滴纯水只是分散在了手臂的血肉、筋骨，用不了多久就会像消化吸收的水分一样消耗殆尽。”
汣宸江接过水珠——本质仍是液体，却有着稳固的球状外形，在火光下隐有流动的光纹——握在掌心，在要闭眼尝试炼化时被武叔打断：“你已学会炼化的基础，从这次开始，以后的炼化都不要闭眼。”
汣宸江不解道：“但是这样无法集中精神……”
“开始会很难，最开始我依然会帮助引导。炼化和伸展手脚一样，并不需要太多精力去控制。暂时不求熟练到比及本能的高度，至少达到在日常活动中随时能进行炼化的程度。”
汣宸江一脸的苦相：“这需要练习多久啊！？”
武叔想了下，说：“学会炼化大概要一天，掌握需要一周，完全熟悉的话一个月左右。”
汣宸江连同透明人形一起大字摊在地上，喃喃道：“要这么久啊……”
“你有2天2夜的时间达到完全熟悉。”
“真的吗！”汣宸江弹坐起，“有速成诀窍？”
武叔拍了下他的头：“为什么你第一反应是找捷径，不要再有这种念头，知道了吗！”
汣宸江捂头委屈道：“知道了。”
武叔突然拿出一个类似试管架的盒子，码列着10*10只的透明小长瓶：“只有2天2夜，如果做不到，我就不能帮你解除印符了。”
汣宸江对此没有多言，武叔继续说：“资质平平的人至少需要40天，你如果努力些，大概一周就能达到。”
“一周啊……”
“小汣，才能需要的不止是资质和努力。”
“还需要啥？”
“当然是决心了。”
“啊……是。”汣宸江再次躺下，敷衍地回答。
盒子摆上了10只，武叔不再拿出，说道：“很土的话，在奇灵界都已过时几千年，但道理不会因时间而冲淡。”
过了片刻，汣宸江突然挺坐而起，斗志昂扬：“决心，我当然有了！”
武叔伸手按住透明人影的手臂说：“和之前一样，先记住身体的反应，这次减少的深入体悟分配的精力，期间我会同时教你一些知识，你需要认真记下。”
“是！”
武叔单手捏出盒中的一只小长瓶，晃动几下后，无色的瓶中逐渐生出氤氲绿气，没有因为晃动而散乱，好似虚假的投影。
武叔将小长瓶放在透明人形的左手，说：“不仅在奇灵界，目前已发现、探索过的世界，自然中都存在三种要素：物质、能量和力量，三者相互依存、影响。关于物质无需再特别说明，一些异物质所涉及的知识域对你也过于深奥，暂时不做详解。
“能量，无法直接触摸——不要松懈！——它们极端单一。经历长久的研究，已知可观测的能量与物质不同，没有固定的形体，在不同条件下的外貌呈现也不尽相同，甚至可能在非常环境中才可被观测。而能量粒子可以做到无限细分，甚至远远超越了对物质细分的最小单位，由此可以说能量达到了物质无法匹及的完美一致性。
“仅是日常饮食中，能量种类就数以万计。它们大部分含量极微，对我们即无害也无益；剩下的那些，在炼化前需仔细择鉴，摸棱两可的辨识存在巨大的风险，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其放弃。作为初学者，首先锻炼对能量的感知。瓶中保存着少量的纯净能量，尝试是否能对此有所感觉。”
武叔看了半晌，汣宸江才反应过来，应了声“是”，分出一小份精力放在左手，而这点小动作却使得右手勉强接近肘部的白光大幅度下落。
“不要慌！慌乱给不了你任何帮助，先明确自己所能！”
「那是该怎么做啊？」汣宸江此时不敢分精力回应，索性放任左手，将炼化举动先行稳定。
这次盯住白光，只是稳定在小臂中段，然后偶尔分出一瞬精力再即刻收回，尝试过几十次有所体悟后，将少量精力再次分出，而这次不再收回，全部放在身体活动上。
“方法比较笨，但很稳妥。”武叔看着起身活动身体的汣宸江，暗有所思。
活动了一会儿，汣宸江再看向透明的右手，这次白光相当稳定，比起刚才更是上进了小截，不由放下心来。
透明人形依旧攥着小长瓶，汣宸江小心地分出精力，突然氤氲的绿气全部紧贴瓶壁，越是靠近手部越是密集！
没有注意到能量异常的汣宸江说道：“有点……粘湿湿的。”
「果然如此！还再观察一下。」武叔点点头，换了一只后道：“现在呢？”
“……滑腻腻。”
“这个呢？”
“……稠稠的。”
“比刚才更稠些。”汣宸江看着左手，忍不住道，“武叔，那个……也许只是我的手汗。”
武叔听了笑道：“听着确实像。虽然很粗浅，但你的确能够感知到能量的存在，否则就只能解释为你的汗成分一直在变化了。”
再换了只小长瓶，武叔略作鼓励：“对能量的敏感程度因人而异，善用于此都可受益匪浅。先再多做练习，将这种感知熟练。”
汣宸江看着白光已快至肘部，而且上进速度开始变快，带着欣喜说：“是！”
……
晨光破晓，细露沾身，汣宸江此时已是有些微喘，捂着胸口，掌心的水珠已基本吸收殆尽，而身旁的透明人形自胸口呈辐射状的白光遍布躯干，几近填满。
深吐口气，白光立刻崩散，被身体吸收，汣宸江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武叔在一旁仍是换着小长瓶，刚换上，汣宸江就开口道：“暖暖的，但不舒服。”
“躯干部分也算是完成了，做的很好！——有没有其他感受？”
“嗯……就像……温水煮的感觉。”
“和第553次的说法一样。”
“这次的水温起点比那次高一点。”
武叔又换上一只，汣宸江说：“粘湿湿的，和第1次的感觉一样。”
“毫无差别？”
汣宸江肯定道：“没有。”
“到此即可，感知已相当熟练了，先休息一下。”武叔将所有盒子收起，「尽管感知深度有限，但这非常的辨识精度，已经不是天资卓越能办到！」
“这里呢？”汣宸江指指头。
“用头部进行炼化比躯干更加危险，不过目前情况来看，大概10次以内就能顺利完成。”
“真的？！”
“但切不可操之过急！”
“太好了！”明显没认真听的汣宸江兴奋地趴在餐桌上，将冷掉的食物囫囵下肚。
“一夜下来的进展已出乎我的预期，”武叔把快熄的篝火烧旺，将肉重新烤过，“但还不够，小汣。”
汣宸江噎了下，急道：“为什么？！我不是已经快完成全身的炼化了吗？”
“只是一滴水，且尚处于体表的程度。而你所需达到的，是消化完整的一顿饱饭！”
不给汣宸江回嘴的机会，武叔继续说：“况且物质炼化也只是作为协助，血元需要的是能量与力量，仅从炼化的物质转化，也许得吃上一年才足够。”
见汣宸江有些心灰意冷，武叔：“我对你的预期是4天3夜，也就是半周时间。而你对能量的高度感知与辨识也许能为你省下一半的时间，倒还有希望。”
“真……的？”汣宸江这次被打击得有些彻底，开始怀疑起武叔的话。
“真的！或许从一开始选择炼化能量会有更快的进展。”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既然在吃饭，就试着先炼化食物，能做到吗？”
“能！”
尽管未曾练过，汣宸江决定放手去试，不过刚说完，椅子一晃，人倒在了地上。
……
昏黑的视野开始变亮，汣宸江看到周围满是跃动的彩光——带状、块状、光点状，还有像是奇特的灵生外形，充满四野，蓬勃生生！
「这些……是能量！」数百种熟悉的感觉，让汣宸江确定所见——准确来说是感知，因为视野不再受限，前后左右及上下各方一览无遗。
「好臭！」汣宸江远离了一团淡蓝色的的能量带，尽管没有身体，依旧觉得这道能量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恶臭。
「不要摸棱两可……那又该怎么做啊！有好感的全部吸收？」记起自己在尝试炼化食物，汣宸江竟还是无从下手，而且现在仍不知此地是何处，难不成在自己的胃中？还有，该怎么离开？
「唔……有了……呜啊！」
天旋地转，汣宸江趴在地上干咳，周围景色有些眼熟：“……出来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汣宸江愣住了，一向冷静、温和，带些严厉的武叔竟是眉峰横立，勃然大怒。
“我……我……”
“谁教你的！”
“我……只是尝试一下……”
“没事了。”武叔骤然熄火，弄得汣宸江回不过神。
武叔将他扶上椅子，在接触的时候汣宸江明显颤抖了一下。
武叔沉默片刻，微微低头：“抱歉、对你发火。”
“没、没事……”声音细弱蚊蝇。
“‘脱窍’……”
“什么？”
“是一种很特殊的能力，能够萃合包含‘灵觉’、精神、甚至生命活力等，极致地提升某些能力或力量。”
“但我……”
“我知道，你并不了解，应只是意外之变。不过先仔细观察你的身体。”
汣宸江发现手掌上浮现出极淡的斑块，慌忙掀起衣服，手臂、躯干都是如此！
武叔：“‘渗蚀’现象。失去生命活力的肉体，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会被外界渗透，就好比在潮湿环境下的水份渗透岩石，但其中原理更加复杂。”
用力搓了搓，发现除了皮肤变红外毫无作用，汣宸江急道：“武叔，这个能治吗？”
武叔点头：“时间尚短，处理不算难。把外着全脱掉。”
武叔取出些东西，有植物、矿物，和一些无法形容的异物，混为一团后压在掌心，掀开时已变成天蓝色的膏状物。
涂满汣宸江的全身，武叔说：“炼化掉，然后去水潭里洗干净就可以了。脱窍需要相当强的意志力，想要掌握需要庞大的练习量，而像你这般意外施展的也有前例，仅有3人，其中一人更是在没有他人保护的情况下，连同身体一起消亡。”
汣宸江庆幸着能跟在武叔身边，低声道：“谢谢……”
武叔：“之前发生的情况仔细说说，尽可能阐述出细节。”
汣宸江边炼化边叙述，按武叔的说法，从倒地至唤醒只过了半分钟，而他却是叙述了近10分钟，身上的药膏也早已炼化完毕，结束后匆匆跑进水潭。
「太快了……尽管不是坏事。」武叔皱眉，满是疑虑地夹起一张淡灰薄玉片，心念几句后，玉片仍是静静无恙，心下松了口气翻手收起。
没过多久，洗净身体的汣宸江偷偷溜上岸，武叔无奈道：“别羞臊了，过来！”
汣宸江走得扭捏，武叔抓起衣物丢给他，说：“尽管是意外，但不可否认是接触到炼化能量的门槛，甚至可说迈进了半步。这样，你先再试着炼化，不用担心，我会在旁守着。”
汣宸江点点头，在留下部分精力后行动。
没有满目的彩光，没有蓬勃的生机，在不显色彩的虚无中，汣宸江却是明确了感觉到某些存在，柔和与狰狞混杂，沉静的磅礴隐隐欲发，尽管大相径庭，但确是能量无疑。
“和刚才不一样了……”
汣宸江尽力描述，武叔回道：“没问题，这已是正常的感知。在不借助器具或能力，一般是无法观测出能量。不过能感知到已足以……”
武叔取出一只透明球体，即使凭肉眼汣宸江也看出其异常，靠近球体的几厘米空间全部扭曲，无视重力静浮，外表看去应是实体，却有种难以填充的空洞感。
“手。”
武叔用一根手指轻轻划过汣宸江的手背，接着将手指紧贴球体外壁，两人静看几秒，球体内部好像有光点闪过，突然绚丽的色带喷涌而出，在球体内如同线团缠绕编织。
武叔将汣宸江的手掌贴在外壁，扭曲的空间似乎只是错觉，触感相当坚实，说：“将所有能感知到的能量全部记住！”
“是。”杂乱的能量团，其种类之多远超先前的感知，也许有着千百倍的差距！汣宸江闭眼集中精力，武叔也未反对，默默立旁守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