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只是睡得其实并不沉稳,半梦半醒的恍惚间,窗外穿行枝丫的风声犹如在耳畔,像是谁在低低地哭泣,幽咽了整整一夜。
醒来时是在后半夜了,安心瑶觉得烦渴难耐,便想起身到桌前倒水,由于光线过暗,安心瑶一不小打翻了茶杯,杯子碎裂的声音在夜里听了格外刺耳。
“小主?你怎么了?”睡在殿外的兰慧听声赶紧推门进来,正看到安心瑶准备去捡茶杯的碎片,赶紧上前道:“小主,让奴婢来收拾吧!”
原本按照规矩,兰慧值夜是应该睡在安心瑶的榻下一旁,可是安心瑶看流云和兰慧白天已经够辛苦了,所以才坚持不让她们值夜,结果兰慧和流云还是坚持在寝殿外值守,安心瑶寻思着只要晚上不打扰到她们也就行了,所以没再多说什么。
“小主,以后这种事您只管交给奴婢便好,看来奴婢以后还是得守着您睡。”兰慧流利的收拾好杯子碎片,又在寝殿又多点了两盏灯,重新给安心瑶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边,轻声道:“小主慢点喝。”
安心瑶酽酽地喝了一碗,便说还要,兰慧搭了把手在她额头一按,惊呼道:“小主额头有点烫,怕是发烧了呢。”
安心瑶觉得身上软软的,半点力气也没有,口中腹中都是焦渴着,只得懒懒道:“许是着了风寒了吧。”
兰慧道:“现下晚了,也不便请太医再过来,要不先把前些日子太医院开的方子喝上一剂。”
安心瑶抚着头道:“你去煮了浓浓的姜汤来便好,我喝一碗发发汗。至于前些日子剩下的药还是留着必要的时候再用吧。”
兰慧想了想道:“那奴婢用小银吊子取了来在寝殿里头熬着,随时想喝就喝着。奴婢醒着点神看着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得后殿忽然几声惊叫,安心瑶怔了怔,便问:“什么声音?”
兰慧竖着耳朵听着:“怕是风声吧?”
那尖叫声连绵几声,夹杂在风里也显得格外清晰。安心瑶心头一沉,忙披了大氅起身道:“不对!是流云!”
夜里惶急起身,安心瑶只趿了双软底鞋便匆匆赶出来。
流云缩在丫鬟房里的小床上,用被子紧紧的裹着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
“流云?你怎么了?”兰慧冲到前面,本想着将流云的被子拽下,不想却引起流云更激烈的反抗。
安心瑶忙挥了挥手,示意兰慧噤声,才在床沿上坐下,轻声哄着道:“流云,是我,是我来了。”
流云在被窝里睁大了惶恐的双眼,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一般,无助地裹着被子,想要把自己缩进看不见的角落里。床上的帐子随着她剧烈的颤抖像是被厉风刮过的湖面,无声地漾起起伏不定的波縠。她喃喃地低诉着,带着深受刺激后的低沉与惊悚:“小主,你快走吧!不要管奴婢了!让奴婢自生自灭好了!”
情绪激烈地波动间,流云的额头从被子的缝隙露了出来,只见她的额头上的皮肤隐约间像是往外渗着脓血似的。
由于屋里太黑,安心瑶睁大眼睛也无法看的真切,于是赶紧示意兰慧掌个灯过来,兰慧不敢怠慢赶紧去点蜡烛。随着兰慧手里点的蜡烛越来越近,安心瑶清晰的看到流云额头上的皮肤已经溃烂,溃烂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脓血!
当安心瑶和兰慧清晰的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二人皆惊的说不出话来。
细想之下,安心瑶想到今日白天卓尔布凌若曾叫人打了流云,难道是那个时候对流云的脸部下了毒?
顾不上愤怒,安心瑶隔着被子揽住流云,柔声道:“别怕,别怕,什么都不用怕,你先让我看看你的脸,兴许没有太糟糕。”
流云伏在她怀里,呜呜咽咽地抽泣着。那声音低低的,惶惑的,又那样无助,含了无穷无尽的委屈和畏惧,一点一点地往外倾吐着。“没用的,我方才都已经照着镜子看过了,以后我再也没脸见人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安心瑶忍着眼泪说道:“流云听话,你快让我看看你的脸,我一定能给你治好的。”
“不要……小主还是不要管我了……”
安心瑶抱着流云,她的滚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可是这滚烫底下,她的心却是和外头冻实了的冰坨子一样,寒到了极点。她以为躲起来便能躲过后宫争斗,她以为收起自己的锋芒便能让别人忽略她。可是现实告诉她,她错了,她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她们一个个的都要逼她?她试问自己自进宫以来,从未给任何人造成威胁,没有动摇谁的恩宠,更没有动摇谁的地位。她已经是一个禁了足且地位低下的选侍,为什么她们还是不放过她?!
安心瑶热热地眼泪洇在皮肤上,慢慢渗进肌理里去,那样灼热的,好像灼伤了肌肤,就能连带着心里也暖和点似的。慢慢地,她收起了眼泪,抬头看着漆黑的窗外,目光变得幽暗不明、淡然而带着冰冷,是那样的淡漠,那样的冰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流云才慢慢平伏下来。
安心瑶伸手拉了拉被子,柔声道:“听话,你必须让我看看你的脸,否则这张脸就真的毁了。”她轻轻地拍着流云的肩膀,像哄着婴儿似的,“你放心,我一定能把你的脸治好。还有,我答应你,以后谁都不会再有机会欺负你。”
听了这话,流云又呜咽着埋在安心瑶的怀里:“大小姐……我……”
安心瑶抚摸着流云的后背,语气温沉沉的:“这里又没有外人,别怕。”
流云紧紧地攥着安心瑶的手腕:“大小姐……奴婢怕……奴婢怕吓到……”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安心瑶噙着眼泪说道:“你大小姐是什么人?是这么轻易便会被吓到的吗?来,我替你拉开被子。”
说着,安心瑶便慢慢的将流云裹着的被子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