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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像

段时英赶到时,已是午夜时分,谁曾想此时的官渡集,好不热闹!

集市外,连片的仓储堆场边上,货品川流不息;集市内,更是一派灯红酒绿、鼓乐喧阗,真不逊色于汴梁城里的州桥夜市。段时英知道,此地乃是京师以西,沿京兆府一路往西南中转的头一个物资集散之所。

他一边赞叹,一边暗自摇头。朝政腐朽如斯,权宦当道,而民间仍处处是盛世承平的景象。澶渊之盟后,历经真宗、仁宗、英宗三朝,皆无大的战事,而所谓“忘战去兵、武备皆废”者,岂止大宋一家,北面的大辽又何尝不如是?他听药师说过,辽五京之繁华与享乐气氛,无不效法中原。

也许,最好的结果,便是两个朝廷,当今皇上继续沉迷丹青女色,契丹天祚帝照旧嗜酒打猎,一对活宝一块儿这么颓废下去,也算是永结秦晋之好。倘若哪家要犯浑,或是如孔老夫子所言,出一个“智小而谋大,力而任重”者,那才是“鲜不及矣”!

段时英这么想着,在集市中心翻身下马,他带着马径直往北面那幢灯火通明的气派邸店走去。还没到店门口,便有伙计赶上前来牵马,段时英见那伙计警惕地瞅着他身后的剑和包袱,不由好笑道:“去告诉你们家滕大公子,段时英不住店,从京城来只为向雷堡主讨一杯酒喝。”

那伙计霎时脸色大变,连马也不牵了,扭头往店里跑。段时英把剑扣在身后,笑着从马鞍上解下包袱,站在店门口等。

“衡山滕雪枫在此,段兄,久违了。”

没一会儿,一位斯斯文文、身形略显单薄的男子,从店内踱步而出,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怀里抱着一件粗布包裹的长条型物件。

段时英一见,便笑着点头道:“滕公子,别来无恙。”

那滕雪枫反而有些拘谨,他拱手道:“不知段兄哪儿来的消息,怎知我家堡主便一定在此处落脚呢?”

“讲哪里话!别人倒也罢了,我段某人岂不知雷堡主‘移山填海’外号的来历。”

段时英说着,迈步便往店里去,滕雪枫无可奈何,遂给两边使了个眼色,陪着他一块儿进店。只听他继续说道:“雷堡主要出成都,不可能走沿江而下的水路,他必要走金牛道出广元过九井滩,没错吧?”

进得店内,段时英好像熟门熟路,转过回廊抬脚便上二楼。滕雪枫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听他打开话匣说个不停:

“早年那九井滩,有名为鱼梁、龟背、白犀角的三块伏水巨石,为害舟楫。雷堡主亲率雷家子弟,绝江为堤,令水落石出,撬动巨石两块,徙至岸边。惟最后一块坚不可移,堡主乃令冶铁为杵,重千五百斤,击碎巨石。自此九井滩无风无浪,遂成坦途,堡主亦得名‘移山填海’。

“自那以后,雷家堡众望所归,一统巴蜀道!滕公子,你岳丈大人出川,若不走九井滩,岂非锦衣夜行?而若走此路,势必过兴元府、京兆府一路西来,进京的最后一站,不在这官渡集歇脚,还去跟张迎祥借宿不成?哈……”

滕雪枫默然良久,轻声道:“段兄啊,我是服了你,只是……”他紧走两步,拦在了段时英身前,“你既已知雷堡主此行之密,就该明白我不能让你见他!”

“近日我见到你家娘子了。”

段时英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滕雪枫脸色大变,他迟疑半晌,还是低声问道:“如梦从扬州回来了?她……还好吧?”

“段捕头!家父有请段捕头一叙。”

二楼回廊的尽头,四平八稳地走来一人。楼上的灯火昏暗,等他走近了,段时英才看清那人,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来人躯干高挑挺拔,莫说丝毫不似巴蜀人士,甚至长得都不像他爹。瞧这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浓眉大眼,惟嘴唇略薄,鼻梁不算高挺,但仍不失为一条雄壮汉子。

段时英怎会不知此人是谁,只不曾想,雷战天会把他唯一的儿子给带来京城!莫非他要挺张迎祥到底了?

“雷大公子!好久不见,真是又英武了不少。这么晚了还要叨扰雷堡主,段某实在过意不去,只是……”

偏偏一个照面之间,段时英突然想到了!他半生谋划奇计无数,若要说有哪一样最为自得,刚才闪过脑际的这一计,竟令他有一种迫不及待之感!

“段捕头客气了,请!”那位年轻后生说着,转身在前面引路。

后面的滕雪枫傻眼了,他看着段时英施施然地随雷定乾往前走,可没走几步,段时英想起什么似的又站住,他头也不回,一扬手把拎着的包袱丢了过来。滕雪枫一把接过,打开看时,里面赫然是郭奉春的人头!

滕雪枫一见心下大喜,待问个究竟,前面段时英的声音已经传来:“他自作死,我不过趁便替滕公子做一个顺水人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

城南蔡河边,一条不起眼的平底船内,许临川背着两手,表情复杂地来回踱步。

按他的意思,舱内只留一盏灯,显得格外暗淡,三个人围着一张矮桌席地而坐,一脸怪异地瞧着许临川,等他开口说话。

“你手下看到了雷战天?真的?”

“没有看错?”

听许临川又问,坐在正中的一个粗布缠头的人开口了:“许总管,咱虽没读过书,办事可从不含糊。不都说了吗,不光是雷战天,还有他儿子雷……哎,那叫什么来着?”

“雷定乾!你这记性……”边上一人接嘴道。

“胡扯!”许临川忍无可忍,骂道,“兹事体大,不懂就不要瞎搅和!雷战天没道理来那么早!还看到他儿子?胡扯!”

那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当即恼火道:“许大总管!怎么着你才信?我们蔡河分舵都是右排头领,可不像汴河清一色的扬州人。好在我这儿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才找得出两个老家成都的部下替您打探!”

许临川板起脸来,才待发作,另一人反倒笑了:“许总管,许‘副舵主’!您面子多大啊,那天您开了口,咱们便没日没夜盯住官渡集,一直盯到今天!要不现在开船回分舵,我把部下喊回来,您当面问?”

许临川终于站住了,他盯着那人,一字一句道:“好!刘子威,雷战天且不论,你告诉我,雷定乾长什么样儿?”

“说就说,又不是我编排的!”那个叫刘子威的挺起胸脯,“许总管,莫说你,我一开始也不信,我问那两个探子,说你们出川也得小三年了,一定记得雷定乾的模样?他俩答得有板有眼!说雷定乾在老家无人不识,那是人高马大,皮肤又白,一点不像川人,还说比他爹要高出一整个头,怎么能认错?”

许临川听罢,久久不发一言,他在桌边盘腿坐下,一脸倦容道:“三位头领,雷家堡此番进京,是来帮着总舵主灭天鹰堂的!”

“哼!好得很,”刘子威边上一人冷笑不止,“总舵主有的是钱,他结拜兄弟雷战天有的是人,往后就让雷家堡上吧,老子不伺候了!”

听得这话,粗布缠头那人“砰”地一拍桌子,骂道:“说得好!我兄弟三人,再替张迎祥流一滴血,便是对不起死去的大哥!”

“嘘,隔墙有耳!”许临川警惕地往舱外张了一眼,“生死有命,混这条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只是,人死不能复生,瞧你们这副孬样儿,蔡河分舵怎么办!”

“许总管,刚才杜猛和朱顺是口无遮拦了,但我听着没什么错!道理咱也懂,上了这条船,豁出去一条命而已,咱不怕死,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刘子威红着眼往下说:“遇仙楼大战才过去几天?总舵主的那些个淮扬子弟,哪个不贪生怕死?动真格了便往后躲。那一战,撇开华山不论,就属我们蔡河分舵伤亡惨重,大哥便死于宗海之手!”

“幸好宗海第二枪扎偏一寸,否则你今天见不到我朱顺兄弟。”他抬手指了指粗布缠头那人,恨声道,“咱们兄弟血战遇仙楼,总舵那儿不念半分功劳,倒也罢了,新来的管账的嘴里还不干不净,说蔡河分舵的账少交了!还能讲理吗?就说你许总管,扬州头领们照样吃庆功酒,就罚了你一个……”

“惭愧!”许临川哈哈一笑,“我认罚,谁让我也贪生怕死。”

“许总管,咱不是那个意思,知道您是个书生……”

“哎,无妨!”许临川截住刘子威的话茬,郑重其事道,“我许某人虽是个账房,但水蛟帮内,我瞧得上的人不多。你们蔡河四兄弟,讲义气、硬骨头,尤其是你们大哥!还不光是我,我们龙头,秦副舵主,一早便问过,说当日拼那么凶的几条好汉是谁,让他们来龙津阁喝酒……”

“秦副舵主?那是多了不得的人物,许总管,你别骗咱!”

刘子威已经开始和朱顺、杜猛窃窃私语,脸上挂着几分怀疑却兴奋的表情。

“千真万确!不过,我把喝酒的事儿给拦下了。”

“许总管,你……”

“尔等懂什么识大体、顾大局!我劝龙头说,他眼下已被总舵主猜忌,结交分舵头领之事是万万做不得的!你们猜他听了怎么讲?”

舱内鸦雀无声,三人屏息凝神,只等许临川往下说。

“龙头便讲了,这样啊,那听你的,但既然喝酒不能来,酒钱还得给,就从龙津阁的用度里出。我问给多少,龙头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贯?”

“十,万,贯。”

三人瞪着许临川好像见了鬼,半晌过后才连声不迭地谢个不停。

许临川暗自好笑,他心里清楚,这笔钱对于处境艰难的蔡河分舵是雪中送炭,但他故意把脸一沉,喝道:“你们刚才说谢谁?”

“真该死!谢过龙头!”

“请许总管放心!咱们弟兄早就对‘漠北神龙’仰慕已久,就说龙头一刀把陈护法给劈回老家的事儿,大哥生前每回喝酒都提,那是赞不绝口!”刘子威决心已下,只听他大声道:“龙头若不嫌弃,我老刘,和我朱顺、杜猛兄弟,甘愿誓死追随!绝无二心!”

“说得好!”许临川抚掌大笑,“龙头人在外运粮,今儿我就替龙头做主了。来,干了这碗酒,往后都是兄弟!”

三人听了喜不自胜,轰然应诺,仰脖子大碗饮尽。可这位许大总管说归说,哪里喝得下这么一海碗,硬撑着吞了几大口,抬眼一看还剩大半,他索性眼一闭,披头盖脑地往嘴里灌下去了事。

※※※

那一晚,许临川与刘子威他们作别后,右半边脑袋疼了一整夜,根本睡不着。他本来以为是饮酒过量,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放不下。

直到三更天,他仍在龙津阁的议事厅内来回踱步,接着他抬眼瞥见了正中那把秦方玉常坐的交椅,他隐约感到很多事都提前了,但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儿。等到天蒙蒙亮时,他把心一横,提笔写了一封密信,着他的心腹手下快马加鞭,一路往北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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