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天色有了些许暖意,刘夕阳慵懒地靠在铁匠铺里,远远地望着还在喝酒的二人发呆。
村子里早就没酒了。这两个喝疯了的人,用上大修为去了最近的城镇里又买回来了……刘夕阳没数但估计也得上百坛的美酒,接着喝了起来。
一喝就是三个多时辰……万幸文家村足够富足,万幸正值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有充足的吃食……看着两人这么个吃法,刘夕阳都怀疑自己这几十万两的银子能不能坚持到永泽城。
唉……刘夕阳叹了口气。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在渔阳城休整一段世间,看看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处理一下苍空阁的事务,随即便东进六周城,去探探杨承慈的底细。被这村子阻了行程暂且不提,现如今又要领着万俟卑奴,不管是人身安全还是狐假虎威这都可以做到极致,可对这行程不知是好是坏。
刘夕阳走到了万俟卑奴身前。万俟卑奴只是举起了酒碗示意一下便接着和许多愁聊了起来。刘夕阳也不计较,安心地坐在那里听着二人聊天,顺便伺候着他们喝酒……
许多愁难得的畅快。这种畅快刘夕阳不是很懂;同样的他也不能理解万俟卑奴为何与许多愁如此亲近。万俟卑奴是谁?十七岁的年龄成为数万狄洛人的首领,十八岁便成了武评第十,随即逐个向上挑战。胜燕方易,吓跑姬柒希;和陆仁炳打了一天一夜,要不是明月国出动军队,陆仁炳就死于那场“切磋”中;把关天象打得闭关躲战;虽然去皇宫找关南的时候被方埋一巴掌拍出了永泽城门,但也让关南亲口说出了自己不如这位少年……晃荡了一年没有找到明知水,也懒得跳过他去挑战丁秋凯,因此在最新的武评中“才”排在了第五……
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又实力强劲的少年在江湖上自然是拥趸无数。没听说过万俟卑奴对慕名追随他的人有何恶迹,可也没听说过他能和谁成为知己。他的身份俾倪普罗说得过去,可他也没怎么把关南等一干人放在心上……
难道万俟卑奴这次出现在云泽仅是要再扰乱一次江湖?
刘夕阳不信。
单纯只是找架打,万俟卑奴不会低调的不漏痕迹。听他的描述,这次在云泽的行动,只是领着狄洛观礼队伍进入云泽后的兴起之作……
“本来就是打算过来看看云泽普通人家的生活。”万俟卑奴继续和许多愁谈论着,“一开始不是来观礼的么,我可是穿着狄洛最高贵的服饰来的。和他们一起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可当我自己隐藏身份单独行动时,说句实话我对你们云泽是失望的。”
许多愁敬了一碗酒,万俟卑奴接着说道,“你们云泽的子民极度排外。要是说有一种仇视和敌意还勉强说得过去,我不理解的是他们眼中的蔑视和高傲……我也算一身华服锦衣了吧?就因为我是异族,因此衣衫褴褛的乞丐们就能轻视我了?和这些人生气我也犯不上,我干脆彻底隐藏了身份吧。”
万俟卑奴干了一碗酒,“这下我可算看到你们云泽的面目了。北方的几座城池,你们的人在骂着南蛮,对掠夺粮食的我们反而比较小心;号称天下之中的齐州城,骂着四方,甚至连你们的京城他们都没放过;如今到了你们的西南方,本应该和南蛮有些恩怨的人们反而在不知羞耻的嘲笑着我们狄洛……说我们胆小如鼠,说我们连一个破明月国都打不过……”
刘夕阳苦笑着,许多愁则没什么表现。
“这位刘兄弟身份应该不低吧?多愁兄唤你一声少爷,想必你是有着显赫的家世。或许没多久就能在朝廷里见着你呢?你没什么想法?”
刘夕阳只是摇摇头。
万俟卑奴哈哈一笑,“那这次就当是我领着你们来见识见识你未曾见过的世道了?”
刘夕阳默默地端起一碗酒,无奈地一饮而尽。
万俟卑奴也不理会刘夕阳的反应继续说道:“咱说句实话,你们的正武骑挺可怕的。我甚至都觉得在草原上我们都会被他们给踏平。我们已经和明月国结了梁子,自然不会再和你们云泽闹什么不快……可话说在前头,你们云泽要是哪天和南蛮或者明月开战了,我们狄洛绝对会横插一脚的。”
万俟卑奴盯着刘夕阳一字一句地说着,“不是帮你们,而是趁着你们正武骑被拖住的时候,我们下掉你们几座城池。”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刘夕阳叹了口气。
“那我和谁说?”万俟卑奴笑道,“现在这里坐着你们云泽的皇帝我也敢这么说!关键是他敢出来听我说么?那一年我被方埋从皇宫门口一掌送到了城门口,你们的老皇帝在城门口的一家茶馆等着我,和我聊了几句。现在皇位上这个,听我们长辈说,十几年前那时候他在荣城驻守,我们去了十几个人抢些粮食,他躲在五千正武骑后面威风堂堂地呵斥着我们……”
“什么叫差距?”万俟卑奴大笑道,“先不说你们自己一代不如一代,明月的那个皇帝和我说不死不休,你们这位问我能不能用粮草木材换些皮货羊肉……哈哈!”
“换做是我,我也选择通商而不是打仗。”刘夕阳难得地替杨成雄说了一句话。
“怂!”万俟卑奴呛声道,“你们这几万正武骑给我我早就踏平了南蛮了!”
“你见过南蛮吗?”刘夕阳反问道。
“谁没见过?姬柒希那个熊包领导的象兵能有多大作为?”
“你见过妘萌儿吗?”
“没见过,不就是天下第二吗?早晚的事情。”
“你见过丁三吗?”
“这是谁?”
“今天之前你见过许多愁吗?”
“没有。”
“你见过我吗?”
万俟卑奴不再说话。
“你见过关驰?见过明知山?见过燕方易嫡系的那两万正武铁骑?见过明月的佟家死士还是见过南蛮的尸傀?”刘夕阳语气平淡地问着,“你只见过云泽的不堪,是不是忘了你们狄洛曾经有过的那座城池?”
长启十五年,狄洛部族三百人占领了明月国边境小城宁力城。第一晚屠城,第二晚因为分赃不均内乱死了八十人,第三晚毁城,带着能带走的物品回了草原,第四晚被七十三人明月军全歼。
万俟卑奴沉思不语。
刘夕阳给他满上了酒,依旧平静地说着,“方埋那一掌没有打醒你?你换个方式来想一想,你眼中如此不堪的云泽怎么就能踞天下之中而屹立了这么多年?”
万俟卑奴接过酒碗,对刘夕阳微微一笑,“我还年轻。”
刘夕阳还了一个微笑,“我也不老。”
“哈哈,我一直觉得多愁兄对我脾气。前面我们也聊了不少,怎么打架他能陪我聊,怎么打仗看来还是得和刘兄探讨了。”万俟卑奴毫不介意地说着。
“冬天的草原很难熬吧?”刘夕阳问道。
“的确。”万俟卑奴不知刘夕阳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如实地回道。
“如今你不是应该关心子民的生存吗?”
“与其在恶劣的环境中求得生机,何不换一个安逸的地方?”
“不考虑后果?”
“不考虑后果我来你们云泽干嘛?”
“结果呢?”
万俟卑奴哈哈一笑,“我觉得有必要再多看一段时间。”
刘夕阳叹了一口气,“正好我也在看……”
万俟卑奴似乎想到了什么,“刘兄看起来见多识广,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万俟兄但说无妨。”
“我有一个亲姐姐。”万俟卑奴柔情地说着,“听母上说她四岁多的时候,在我们迁徙的路上与我们走失……当时去寻她的人回来说只打听到她被好心人带到了云泽。我想着这次来云泽找找她。刘兄能帮我这个忙吗?”
刘夕阳静静地看着他。
“没问题。”许多愁豪气地应了下来。
刘夕阳静静地看着许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