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德元年,八月十五,今天算是一个大日子。永泽南城的百姓们早早地忙完了一天的事情,趁着夕阳下那温暖的惬意,三五成群,聚在了街道边,指点着天下,言语却是谨慎了不少。
虽然没见着,可是百姓们都知道图腾倒了。就算有一位叫丁三的老人出现在眼前,百姓们的底气还是没有方埋待在北城时那么足。在他们眼中,活神仙只有得道升天的时候,却不会和死字挂上边。
云泽以国葬待遇对其,百姓们自发祭奠了七天,之后又回归了平常。人没了就没了吧,日子还得过,江山还得指点,以后骂南蛮小点声音就是了。朝廷和南蛮达成了协议,说是三年内互不侵犯,先解决自己的事情,等三年时限一过,再想如何,那便接着打。百姓们不知道南蛮那里有什么“自己的事情”,也不是很在乎云泽自己的事情是什么,反正聚在一起依旧是传传闲话,最差的时候,不是还有北城的大事供人观赏么?
其实最近北城没什么大事,一个多月前那次事情够大了,百姓们胃口被养的刁钻,或许只有死一个王爷才叫大事。
这句话百姓们不敢说,况且这些个留在城里的小王爷,口碑都还不错。口碑最好的,还是这位躺在城门楼里睡觉的,暂时没有爵位的刘夕阳。
没爵位就没爵位吧,前几天天子视察于此,亲口对这人说的,你身为王爷,理当如何如何的……君无戏言嘛,早晚的事情。
因此,这个城门官,地位不比秦相低多少。
刘夕阳却没有地位超然的觉悟。秋高气爽,这人将藤椅搬到城墙上,一壶茶,一盘瓜子,一局棋,活脱一位秋游累了,路边歇憩的公子哥。
听到城里有些喧杂,刘夕阳探着身子向下望去,八绝仙子提着食匣走上了城门。百姓们不知道这女子是云泽的救世主,嘈杂声不过是对这仙子的嘲笑而已——比武招亲那么大阵仗,还没嫁出去吧?没嫁出去,又回来找自己的主人啦?你要不要脸啊?
李翰杰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给刘夕阳送完饭的,至于为什么是她,不过是下午和洛九苏玩玩游戏,输了而已。
登上了城墙,把食匣放在刘夕阳面前,李翰杰伸了一个懒腰。看着夕阳下的刘夕阳,一个沉沉,一个浑浑,满满的养老院即视感。
刘夕阳打开食匣,两个月饼摆在最上面。拿起来吃了一口,发现是自己最爱的五仁馅儿的,他享受地闭上了眼,躺在了藤椅上。
说是待遇为从五品的城门官,可也规定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不能离开城门,一天休息也不给——宫里说,反正他也不累。
回不了家,只能以城门为家。别人团圆的日子,他却只能守着城门。没什么不妥的,反正城墙中自己的屋子,布局和愧文园的书房一样。
哪儿为家?家在东莱——如今只不过是来外公家里探亲的。
自我开导结束,刘夕阳吃起了一个人的团圆饭。狼吞虎咽,让李翰杰忍不住出声提醒。
刘夕阳塞满一嘴,抬头对她说道:“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咱俩也不会如何,但是为了胖子考虑,以后你我二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李翰杰叹声道:“这不是太刻意了吗?”
刘夕阳灌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颖王巧妙地利用了你,逃过了砍头的惩罚,以他的手段,软禁在宫中,用不了多久便能笼络起来自己的势力;六周王毫发无伤地离了京,封地又大了不少……看似平稳,其实暗涌得更凶,胖子如今算是靖德皇帝的人……他们要想谋划什么,用你做文章是最好的。你那一拳让众人对你刮目相看,可知道你彻底没了修为的也不过是我们三人。总之你要小心,要是真想踏实过日子,那就今晚夜袭胖子去,煮成熟饭,安心相夫教子;还想着见识见识什么,那就掌握好距离,别玩脱了就行。”
李翰杰不解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我唯一看不透的两个女人,就是你和妘岚。你们的行事作风不符合常理,可要是细细琢磨一番,似乎也不是很差。吃饱了,以后晚饭就不用来送了,我和兵卒一块吃就行了。你和九苏姐姐的关系要处理好,毕竟你那一拳,是在她那筷子之后……还有一点,我也不想说了。”
刘夕阳看着李翰杰收拾完食匣,看着夕阳嘟囔了一句:“我好羡慕胖子啊……”
李翰杰笑道:“谁让你把贝当家派出去的……你的痛风最近还犯没?”
刘夕阳没了兴致聊天,摆手示意她离去,目送她下了城墙,对在暗处的苍空阁护卫点点头,便将视线盯着城门外了。
按理说……今天应该就到了……
估摸着天色,顶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关城门。刘夕阳不见自己等的人,只能收拾好城墙上的物件,走进了城墙中。
一个供兵丁休息的岗楼,成了他的私属,不过他也没有亏待手下,自己出钱,将城门内最近的两处院子买了下来,过日子该有的东西,除了女人,一应俱全。
至于女人,京城第三家苍空阁就开在了城门口数十丈的距离外。这地方以前是回味楼的,刘夕阳似乎和善家有仇,强行抢了过来。三番四次针对善家,老皇帝一怒,才下了不让他回家的圣旨……
刘夕阳进了自己的“豪宅”,思考着等几天后天气凉了,这保暖措施怎么办,一位城门卒跑了上来。
“头儿,门外来了个人,说是你叫他来管城门的,叫铁豹。”
刘夕阳乐了一声。自己翘首以盼,屁也没看着,这不等了,人却来了。让兵丁将铁豹请上来,自己开始翻起了书柜,找着东西。
铁豹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城墙。一开始接到了圣旨——当朝天子下达的圣旨,以为自己一飞冲天了,虽说还是看城门的,但看东莱城和看永泽城,能一样么?后来知道这调动是少爷要求的,他也没了多余想法,反正跟着少城主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铁豹推门进入,刘夕阳只是唤了一声“铁子自己坐”,依旧找着什么。铁豹也无所谓,毕竟少爷十三四岁的时候,上山下河的,都是自己领着。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打量着少爷的居所。没有金碧辉煌,满墙的名人字画,铁豹也不大识字,看不出什么美感。
盯着一副落款为玉有什么的半luo仕女图,他不雅地搓搓泥,摸摸裆,却被一本书打到了后脑。
捡起书,刚准备说自己不认字,刘夕阳开口道:“和以前一样,书上的画像记清楚了,这些人进出南门,你一定要把一切记心里。这也不难,毕竟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做的。”
铁豹嘿嘿一笑,说道:“和以前一样?严一点还是松一点?”
刘夕阳拿起吃了一半的五仁月饼,边吃边说:“你自己掂量。一个是为云泽百姓守的南门,一个是为了天子守的南门,看你自己的选择,我不强求。”
铁豹搓了一个大泥丸,把弄着出了岗楼。向南望去,把泥丸弹向了空中。
守国门,真的是舒服一些。
永泽有南门,守的大部分,还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