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少年过去,天空下的那轮月似乎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从未变过,一如有的人心。
“侯爷,丞相大人来访。”小仆在门外低声对屋内道,
“知道了。。。”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良久,里面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出来,高大健硕的身材和眉宇间散不开的煞气可见是一个常年在战场中厮杀的人,
“他。。。可有说今日来访所为何事?”男子迟疑的开口道,
“相国大人并未说什么。”小仆低着头轻声答道,
“罢了,你请他在客厅坐一会儿吧,上一壶龙井再准备些甜点,我稍后就来。”男子似乎也不需要一个答案,没什么表情的脸依旧淡淡的,
“诺。”小仆应声退下。
看着小仆一步步远去的身影,男子目光深了几分,抬头看了看天空不禁想起与那人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年轻气盛,在始终不得用的时候便准备离开,是那人在和今夜一样的月色下骑马追他至河边,那一次他们畅谈了许久,月夜下那人虽已是中年却散发着睿智与成熟之气的面容至今印在他心底,也第一次勾起了他还不自知的情愫。
“罢了,既是他给的,今日还他便是了。”男子在心底低叹一声抬步朝客厅走去。
“萧兄,久等了。”男子还未走近客厅便开口道,里面坐着的男子闻声抬头看向他,被唤为“萧兄”的人即当朝丞相萧何,他的伯乐、挚友。。。
“无碍,听说你这几日病了,身体可好些了?”萧何待他走近道,
“好多了。”男子即韩信简单的回了三个字道,他本就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如今更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沉默突然在两人之间蔓延,
“虽然你身体抱恙,可是如今皇上本就对你心存疑虑,这次你若不进宫朝贺,只怕是会让他疑虑加深。”过了一会儿,萧何终是看向韩信道,只看了一眼便似被对方眼里的深沉烫了个正着,立刻移开了眼只盯着手里的茶杯,往日里最喜欢的茶今日却喝不出什么味来,一旁的甜点一块没动,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戒了这个本就鲜有人知的嗜好,
“你也去吗?”韩信看着他的侧脸到,许是这几年不用东奔西跑有时间调养了,这人尽管已经六十岁了看起来还和四十几岁一样,看着并没有比他大多少,
“这是自然。”萧何被他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的道,
“是我想岔了,走吧。”韩信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笑起身道,见状萧何愣了下神,自从被降为淮阴侯之后他有多久没见过这人笑了,尽管他每次来见他即使是对外称病他也不会把他拒之门外,可是两人见面说的话并不多,并不如刚认识那几年那么聊得来,加之他如今越来越忙,来见他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上一次见面似乎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了,
“怎么,不是要进宫吗?”韩信见人愣住,再次勾了勾唇道,
“啊,哦,走吧。”萧何回过神来在心底低骂了一声疾步往外走去,
“就坐我的马车吧!”临上车萧何突然朝韩信道,
“好。”韩信柔和了表情道,
“侯爷。。。”小仆在一旁有些犹豫,回来的时候相府与侯府并不顺路,他家侯爷难不成要走着回来,
“回去吧。”韩信摆了摆手便率先上了马车,萧何紧随其后,只是在上马车前对一旁的心腹做了个手势,直到马车停下也没人注意到随行的人少了一个。
“大人,到了。”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外,韩信率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然后又转过身把手递出去,萧何看着递到面前的手顿了一下,终是抬手握住借着他的力下了车,
两人在早已等在门口的宫人的带领下往里走着,一路几乎都没有讲话,眼看着快到时韩信才突然开口道:“我想让天贡跟着你学习,他不适合习武。”
“好。”萧何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也不深究他韩信的儿子怎么可能不适合习武,更不去想这事的可行性。
闻言,韩信一向冰冷没什么表情的脸又柔和了几分,今晚他变脸的次数似乎有点多,可能是这人在身边的缘故吧!
“拿下。”韩信看着朝自己围拢的人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任由他们绑住自己,而后才冷冷的看了一眼高台上那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女人似乎被他眼里的寒意刺到了,往后退了一步复又清醒过来,又往前走了一步让身边的宫人宣读着他的“罪行”,
“萧何。”韩信没有去听宫人念了什么,只是在回头时没有意外的没有看见那人的身影,不知道自己喊这一声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奢望的,从今早下面人回来报告说看见他身边的人假装从城外回来报信说北边战事大捷时他就该知道的,从他今晚出现劝他入宫时他就该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想再见他一眼呢?
倒下的最后一刻,恍惚间韩信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他急慌慌的骑着马追他至河边,这次他想和他说:“萧何,我们一起走吧,去一个没有战乱的地方,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爱花我就为你在附近的山坡上种满你喜欢的花,你说好不好?”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萧何满身疲惫的回到府中,他径直去了书房,里面有一个等候已久的人。
“都安排好了吗?”萧何在书桌前坐下道,
“回大人,韩公子已经安全送出城去,城外有人接应会护送他到南边。”屋内另一人即入宫时少了的随从道,
“行了,下去吧。”萧何揉了揉眉心道,
“大人。。。”随从有些迟疑,
“还有事?”萧何有些不耐,
“属下送韩公子出城时发现还有一群人在暗处保护韩公子,出城后他们也一直随着韩公子南下,那伙人看起来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其中有一人颇像是淮阴侯的心腹。”随从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看见的都说了出来,
“出去吧。”良久,萧何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诺。”
“大人,喝药了。”一个仆从打扮的人端着一大碗中药朝床上虚弱的人道,
“别浪费了,我知道我的时候不多了。”许久,床上的人才睁开眼,不过三年,他的身体便肉眼可见的迅速老了下去,如今已是满头华发,
“大人。。。”仆人还想再劝,
“别忘了我和你说的,这是我欠他的。我为了自己的大义,终究是负了他,负了他啊。”萧何看见床边的仆人突然变成了那人年轻时模样,穿着一身红衣朝他笑的灿烂。是了,这是他大婚时的那身衣服,那晚他们都喝醉了,醒来时本应和新娘子洞房的他不知怎得躺在他身边,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醒来时看见的便是他笑的如此灿烂的样子,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惊愕与慌乱,以及自己事后装作无事人一样时他眼里的失落,他和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再无话不说。
这一次,他不想再逃避,他终于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后来,城外一座不知名的山的山顶,新增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坟,紧紧挨着另一座看样子也不是很久大概有三年多的同样没有名字的坟,两座坟周围种满了花,远远看去就像是花丛中只有一座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