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宫苳梅就下了马车,随早已等候多时的德善宫人离开。
大长公主换了软轿,去求见皇上。
德善宫朱红大门开启,几个洒扫宫人在院中随处可见,未至夏时,围起的花圃花开繁复,可见是费了许多心思照料。
苳梅迈进内殿,八方桌上的铜香炉丝丝缕缕燃起香烟,门窗皆是半开状态,香气似有似无,难得舒心。
殿上高台坐着太后,苳梅不敢窥其颜,待领路宫人离开老老实实跪下见礼:“臣女苳家阿梅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半响不见人答,苳梅只看到眼角余光可瞥到一双双福软鞋动了动。
上座太后等了片刻,这才同身后嬷嬷开了口:“看着这娇娇小小的丫头,哀家就想起当年来。那时先帝登基充盈后宫,哀家也是这般大时进的宫。”
百芳看看太后下首坐一人,没答。
赔笑道:“娘娘记得没错。”
太后再听不到百芳同她说话,觉自言自语很是无趣,抬了抬手这才开了口:“下方那丫头起来吧,抬起头来让哀家仔细瞅瞅。”
“谢太后娘娘恩典。”苳梅小心起身,以免麻了的腿再跪下去失仪。
倒是身后跟着进来的夏立春霜膝行至落后一步,一个捧了张湿帕子,一个解开蓝色包袱露出厚厚一沓经卷来。
苳梅拿起帕子仔细净了手,又捧过那十沓经卷举至齐额恭敬跪下:“臣女少来任性,与李家千金生了嫌隙,太后出手指点教导不胜感激。听闻太后圣体欠安,得幸为太后祈福乃臣女之幸。这十卷经书是阿梅闲暇所抄录,特祝太后娘娘福寿绵延。”
阿梅一席话说的漂亮,自己都忍不住心里给自己鼓个掌。
太后却不高兴了,这丫头不愧是那苳老太婆教导出来的,看着软绵绵好性子一姑娘,说话却也如此滴水不漏。
到底前事有些心虚,没太过多计较,挥手让宫人接过,说了声赐坐。
苳梅并不在意,等宫人搬来春凳就起了身在夏立搀扶下落座。
却不料一抬头就对上了双不想看到的人的眼,门口春风习习,吹乱了苳梅额前碎发。碎发迷进眼里,疼的钻心。
苳梅低头任谁都看不到她面上神情,文云柯坐于她对面,眼也不眨的看着对面人。怕她跑,怕她丢,更怕她的狠心绝情。
上座太后接过百芳递上清茶饮过,打量片刻想起什么问了起来:“前两日皇后来我宫中,还跟哀家提及你来着。”
“承蒙皇后娘娘忆起,臣女惶恐。”苳梅坐立不安,这种皇家婆媳事有何同她说?
除非是关于她的。
文云柯神经瞬间紧绷,他知道如果没有落水一事以及阿梅心里愿意,苳文两家差的太远。
太后爽朗一笑,根本没看到身后百芳使的眼色让她看看下首落座之人,开了口:“说是平如那丫头想念于你,都念叨好几日了,问哀家何时放你归家,让平如寻你。”太后并未说实话,真情是皇后来同太后商议太子妃人选一事,特意提点了这苳阿梅。
殿中落座二人却齐齐松了口气,苳梅客气回话:“公主玉雪可爱,臣女承蒙公主惦念,实乃有罪。”
“那便去给皇后请个安吧。”太后三言两语下了逐客令,打懵了一群人。
苳梅起身行礼跟百芳姑姑退出殿门都没回过神,这就完了?
文云柯才是真愣了,傻傻看向上座太后。
太后摆出长谈的架势,却三言两语敲打完。
等人出了殿门才落下脸子,一双明目直视下方自己养大的孩子。
劈头盖脸一顿骂:“我说你今儿咋来的这么早,合着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苳家丫头一进门,你眼珠子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当哀家老眼昏花看不清啊。”
太后气的不行,呼呼的。喘口气接着骂:“你再不着调的事我也替你兜着了,就是那李素素我都看不过眼去也给你护着,如今你玩这三心两意,赶紧给我滚滚滚。”
百芳送人回来看太后气的狠了连忙奉上茶,抚胸拍背,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
文云柯二话不说跪了下来:“云柯不敢。”
太后一口热茶没喝进肚子里,挥手就掷出去,响声惊了步子迈到宫门口的苳梅,阿梅吓了一跳撒丫子就跑。
“你还不敢,你今不给我个交代就别想出这门。”
皇上下朝,内侍来禀大长公主求见。
皇上宣见。
大长公主行礼问安,最终提起青岩寺修缮一事:“上年隆冬,大雪封山,青岩寺多处受损,年初工部已着手准备修缮,拖到今日,不知皇上准备谁去青岩寺。”
皇上漠然片刻,隐约忆起有这么一件事:“不知皇姑此来可是有合适人选?”
“前几日南安将军独女落水一事,太后责罚苳家嫡长女于青岩寺静心。本宫偏袒却无可奈何,有意顾家孙子旭,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抽出一本奏折,笑道:“皇姑倒真是偏袒,若朕没有记错,这长争之女乃德容所出吧。”顿了一下又似呢喃:“德容,到底糊涂。”
长争乃苳言字,皇上自来如此称呼,可看出亲近之意来。
大长公主低头不语,皇上深知是自己说错了话,心下思索连连,觉不过一个监造,又冷顾家许久也差不多了,补救应下:“修缮青岩寺一事并不繁琐,朕想子旭可担此任。”这就是应承下来了。
大长公主抬头,浅笑:“谢皇上。”
“不过青岩寺乃太后为先皇所建,此事朕会禀明太后。”
大长公主含笑应是,行礼告退。
孙公公捧着茶水上前道:“大长公主高龄仍为子孙操尽了心。”
皇上接过轻抿一口,看着门口目光深邃:“皇姑与父皇关系一向要好,父皇走时对这唯一的胞姐也最是放心不下。”
孙公公小心道:“不过青岩寺一事……”
“皇姑一想护她外孙女,二也是为了顾家小子入仕。”皇上低头批奏折继续道:“皇姑并未为难于朕,顾家子旭今年也十七了吧,该入仕了。”这是迟早的事,拦不住。
“皇上,太后命人送来汤羹。”门外来报,皇上抬头一笑。说来,他母亲一向心疼他,哪怕他已经贵为天子。
孙公公也笑,捂着嘴道:“太后担忧皇上龙体,奴才去给皇上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