苳梅在府里待了三日,直到工部整装出发前往青岩寺的队伍离开。这之前她还悄悄去了长春堂与芊芊姑娘跟表哥道了别,毕竟这一去就是数月,免不得俩人述述衷肠。
苳梅自认过来人,闪的极快,待在长春堂内间开了小窗看下方的四角台子,好是听了几出绝唱。
这日天光正好,苳梅睡个囫囵,苳言并不管女儿衣食,他上朝又早,没得将闺女唤起来请安的道理。
苳老夫人宿在青岩寺几日未归,苳梅这只猴子称了大王。
常姨这几日整理庄子,便也没顾上她。今日踏进这姑娘的花榴院,才晓得没睡醒呢。
夏立春霜不安请罪,常姨面上带笑让起,心里却也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个资格怪罪。
只开了口:“快将姑娘唤起来,城外粥棚搭了起来,我马车都给姑娘备好了。”
苳梅被唤起迷茫了一瞬,却见常姨已含笑端坐内室,意识回笼含羞任人摆布穿衣洗漱。
常姨笑看这姑娘满脸不好意思,甩了甩帕子,嬉笑两声且先出去吃茶。
苳梅穿戴好,春霜备了粥菜,常姨在自己院子用过。看人又备了碗碟,便又用了些许。
饭毕,常姨推过来一白玉盒子,里面绿色膏脂瞧的分明,苳梅眼眸垂下,让夏立收起。
三日前她回府,常姨就命小丫头送了此物来。苳家庄子跟文家有一处挨着,常姨碰到了文家夫人,俩人投缘。文家夫人送了礼,常姨欢欢喜喜分送各人,苳梅沾光也有一份。
可看到常姨说的天花乱坠的白愈膏,苳梅才发觉这是文云柯的手笔。
常姨自留以及给爹爹祖母的都平常,唯独苳梅这一份巧的不行,常姨或许不知,苳梅前世在文家待了五年,怎么认不出来那药膏。
文家这药膏大多送进宫中,难得的很。细白的柔荑抚上唇角,前些时日热茶烫了一下,本无大碍,却不想那人费了心机送了药。
苳梅抚着手上佛珠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被送上离府马车才彻底醒了神,她穿戴布衣木钗,坐的车马也是苳府里不起眼的。
夏立春霜没跟在身边,也就一个驾车的马夫。
常姨秉着老夫人的意思是让阿梅去做善事,动手干活的,不是穿着罗衣金银监工的。
若真是监工倒用不着她了。
苳梅无甚异议,家里祖母这样干的多了,苳梅觉得平常事。
可到了地方就不一样了。
一群姑娘小姐穿着绫罗,带着珠钗环佩,晃花了苳梅的眼。
迎上来的苳家米粮店掌柜笑的开怀。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苳梅跟大长公主不欢而散后,那老夫人回了府。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可从小也是血雨腥风过来的,转着手里的紫檀木佛珠一圈一圈的。她把屋里人都遣了出去,一个人都没留。从天将落日,坐到了伸手不见五指。
猛地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
叫的是随时候在门外的心腹月青姑姑:“唤无痕。”
月青年过半百,跟在大长公主身边一辈子,在外听闻此言,低垂的眉眼闪过诧色,也不过一瞬间。
一盏盏明灯添了灯油,燃了芯子,室内亮堂起来。
月青站在大长公主身后,看那一颗颗被缓缓拨动油光发亮的紫檀木佛珠子,听大长公主开口跟下首跪地之人吩咐:“查一查苳家外放通州老二如今如何。”
下首跪地之人是大长公主身边暗卫,皇室中人生来那命就较旁人金贵。大长公主身边暗卫换过一个又一个,多年过去,她半困于后宅之中,为她做阴私之事见不得光的人,慢慢的也就剩这么一个。
新提拔上来的,大长公主还没试过这把刀快不快。
来人听令很快应答转身离开,一身黑衣隐于夜色,那是一个青年。
大长公主吩咐没头没尾,没谁知道她想干什么,月青自认了解,却也做不到一清二楚,她不能也不敢。
大长公主押了口冷茶,看着门外夜色重又开了口。是跟身后月青说的,声音不较刚才冷冽,有了几分温度。
“苳家老夫人建了粥棚,晴芳近日无事,你且先去安排。”
月青闹不明白,苳家的粥棚关顾家什么事,又是让她安排些什么?
今日的大长公主奇怪的很。
不待她想个明白,次日大长公主亲笔写下十多封拜帖,聚集了几家老夫人开宴。
家里都是三辈四辈同堂,大长公主提了善事开口,就有那心精眼明的顺着话题往下走。
老夫人们年龄都大了,经不起折腾,索性放了下面几位姑娘一块去。
大长公主又提了苳家在做准备,掺合一脚的事,众人纷纷附议。
有大长公主牵线搭桥,送往青岩寺告知苳老夫人的信就快了许多,回信却没那么快。
没等到青岩寺回信,苳家奉命筹备此事的米粮店掌柜就收到大长公主的吩咐,
几户世家接连表明诚意,那掌柜的以为是家里老夫人请大长公主代为掌事,看着满仓米粮做梦都是笑醒的。
他欢喜这满仓米粮,更欢喜的是与其来往的人脉。
三天时间,够大长公主做很多想做的,能做的事情了。
苳梅下了马车听着那掌柜的在她耳边一遍遍说,却什么都想不明白。
顾府送信到青岩寺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子,那小子得知苳老夫人静心参佛,抱着信不给杜嬷嬷只说要等着。
杜嬷嬷问他要信,如果紧急就先给老夫人过目。谁知那小子捂了信,连声道不打扰不打扰,直到拖到了山下布衣施粥开始那日。
苳老夫人步出佛门,那小子恭敬将信呈上,抬头的瞬间已行礼告退。
苳老夫人将信看完,脸上神色不明。
身后杜嬷嬷小心觑着老夫人脸色,却不料苳老夫人直接将信向后递了过来。
杜嬷嬷恭敬接过,她跟了这老夫人多年,自大的话敢说一句。她对老夫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信看完她小心折起,说了句莫名的话:“大长公主难不成知道了。”
知道什么,又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俩人说话掐头去尾,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苳老夫人低头看着百福衣上坠的软玉,与杜嬷嬷说:“佩如何时会派车马前来?”佩如是常姨闺名,少有人知。
杜嬷嬷放下心事,略一思索回:“您原是说在寺中待上个七八日,恐得再等上几日。”想着信中所言,又加了句:“如若您想早日回府,不妨请青岩寺车马相送。”
苳老夫人转身踏进寺门,回她:“不必如此,且等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