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水火无情,潜水是很危险的,燕鸿飞颇为懊恼,自己的脾气就不能改一改,总是那么猴急。穆云平颇为沉稳,继续询问:“我说大虾米,据你所知附近还有没有精通水性的能人?”大虾米思索片刻摇头:“我们水鬼行当里老辈的就数墨斗鱼水性最好,三年前伤了眼以后就废了,这一辈就数我了,年轻的没一个拿得起来。”穆云平也感到事情棘手,接着探询:“你慢慢想,这玉牌十分重要,如果捞上来必有重谢。”大虾米点头:“人倒是有一个,就是来不及。”燕鸿飞听得有希望,一下子跳过来:“快说,这个人在哪里?”大虾米向西一指:“据此八十里百花山脚下梅花坳有一位奇人,能在水下换气,赤手捉鱼,水性之精远非我辈所能相比。”燕鸿飞马上就要前往,穆云平拦阻:“燕兄且慢,问清楚再动身也不迟。”继续问大虾米:“你说来不及是什么意思?”大虾米解释:“梅花坳距此八十里,来回就是一百多里,就算把人请来,玉牌早被泥沙埋住了。”穆云平点头:“不管成不成总要试一试,那位奇人姓字名谁?梅花坳有几户人家?”大虾米详细指明:“这位奇人姓韩,叫什么说不清,梅花坳只有他一个姓韩,到了那里一问便知。”燕鸿飞飘身上马,黑马好似离弦的箭一般向西奔去。差役还在惦记自己的五十两,事情没办好不好意思要,就在这里等着。穆云平颇为细心,当时要差役确定玉牌落水的准确位置,如果请来能人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燕鸿飞的坐骑十分神骏,八十里用不了多久,很快进入一个小山村,山林掩映,别有一番情调。燕鸿飞无心赏景,进村就打听姓韩的。村里人指点,韩家就在山坡上的一个小院。燕鸿飞来到门首,抬手打门,因为心急,力道用得大了,木门晃来晃去,发出阵阵怪响。等候片刻门里传来脚步声,木门开处,一名青年当门而立,方面弯眉,五官端正,身长七尺,细腰宽背,显得颇为雄壮。脸色古铜,想是常在水里的缘故。燕鸿飞马上发问:“你就是姓韩的?”青年点头:“不错。”燕鸿飞上手就抓:“就是你了,跟我走一趟。”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了青年的手臂。青年一皱眉,挥臂甩开,埋怨道:“就算是官府拿人也要说明道理,阁下无礼太甚。”燕鸿飞知道自己的力气,青年随手甩开臂力远非常人可比,当下正容道:“想不到小哥还是个练家子,我有一件重要的信物失落水中,一时心急,鲁莽休怪。”青年缓缓点头:“原来如此,如此小事不足挂齿,且到家中一叙。”燕鸿飞有些犹豫:“大虾米说晚了就来不及了,我丢的是碧玉牌,本来就很不好找,如果被泥沙盖住神仙也找不出来。”青年微笑道:“如果不相信我的话请便。”燕鸿飞虽然性急却明白事理,这青年一脸忠厚,不是大言欺人之辈,既然大虾米无能为力,眼前是唯一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当下抱拳施礼:“在下燕鸿飞,冒昧登门,一时鲁莽,小哥担待一二。”青年还礼:“好说,小可韩雨,祖居此地,难得有客登门,里面请。”两人先后进入院中,院子不大,只有五间瓦房,陈设虽然简单却十分洁净。客厅落座,韩雨端上香茶,燕鸿飞连喝三碗,感受到一股清香之气,连呼妙哉。
品茶讲究的不仅仅是茶叶,冲茶之水也很重要,韩雨用的是山涧清泉,虽然茶叶普通却别有一股清香。定下神来燕鸿飞询问:“小哥准备何时动身?”韩雨解释:“天色还早,午未交替之时才是下水最佳良机,用过午饭再动身不迟。”燕鸿飞颇为诧异:“你知道我的玉牌掉在哪条河?”韩雨微微一笑:“既然大虾米无力担承,阁下失落玉牌之处只能是八十里外之诨河。”燕鸿飞这才放下心,当即表态:“只要捞上玉牌,我愿出三千两作为酬谢。”韩雨摇头:“燕兄还是不要把酬劳挂在口边,如果有人动了贪心下水捞取,送了性命岂不是无端造孽?”燕鸿飞点头,眼前的人绝不是普通百姓。简单叙谈之后韩雨起身到厨房收拾了几样菜蔬,没有一点肉星。燕鸿飞也不计较,奔波八十里,刚好肚子饿了。韩雨捧出一坛酒摆到桌上,自谦道:“山野之家,菜蔬简陋,不要见笑。这酒还算不错,乃是先父年轻时所藏。”打开泥封,燕鸿飞闻到扑鼻的酒香,脱口赞道:“好酒。”不等韩雨让客,先倒出一碗来喝干,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服,连连赞叹:“妙,实在是妙。”两人对坐喝酒,燕鸿飞喝得开心,竟然把玉牌的事抛在脑后。菜蔬将尽,韩雨取出五张饼,燕鸿飞抓起两张大嚼,韩雨心中好笑,如此爽快的人倒也少见。取过两张放在自己手边,解释道:“下水之前一定要吃饱,家里只有这五张饼,只好委屈燕兄了。”燕鸿飞一拍脑门:“我怎么把玉牌的事忘记了,真是笨蛋一个。”韩雨吃饱以后休息片刻,两人一道离开梅花坳,同乘黑马赶奔浑河渡口。
穆云平虽然沉稳也有些耐不住了,燕鸿飞一去不回,这玉牌埋得越深找到的机会越小。总算看到了黑马,燕鸿飞来到近前,穆云平苦笑:“燕兄倒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燕鸿飞颇为泰然:“这韩兄弟打了保票,玉牌一定能找回来。”穆云平这才注意韩雨,从外观就能看出此人不同凡响。差役为了五十两银子寸步不离,迫不及待指明落水的位置。韩雨经过计算之后潜入水中,穆云平还在担心,燕鸿飞却十分轻松,认定韩雨必然能把玉牌捞上来。果不其然,不过盏茶工夫,水花一翻,韩雨跃然出水,日光下古铜色的肌肤闪闪发亮,匀称健壮的身材呈现出别样的美感。燕鸿飞询问:“韩兄弟,玉牌找到了么?”韩雨笑道:“托燕兄之福,非但找回玉牌,还得了一根金钗。”燕鸿飞大喜:“我就说么,韩兄弟说到一定做到。”穆云平暗暗吃惊,这个青年水性之精简直匪夷所思。差役上前道喜,燕鸿飞倒是没忘记自己的话,取出五十两银票,差役欢天喜地跑的没影。穆云平上前见礼,燕鸿飞给二人引见,穆云平等候半日,肚子早饿了,燕鸿飞找回玉牌心中十分欢喜,邀约二人到前方镇店吃酒。这里的酒店虽然不比京城,菜肴也算得丰盛,三人坐到一起叙谈。穆云平这才有机会询问:“小可对家师闯荡江湖的经历一无所知,燕兄阅历丰富,,能否赐告?”燕鸿飞点头:“说起楚大侠可真是了不得,初入江湖就将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玉面蝎刺死剑下。这玉面蝎乃是红羊门仅存高手,轻功高绝,红羊刀法精妙异常,算得上江湖一等高手。偏偏不学好,到处采花劫掠,各路高人多次围捕都被其逃脱。楚大侠巧设迷局,引那玉面蝎自投罗网,终于将其除掉。”
楚江寒纵横江湖多年,为民除害的事迹很多,燕鸿飞一一道来,穆云平颇为感慨,跟随师父学艺这么久,从没听过这些事迹,如此胸怀自己很难企及。韩雨也曾习武,虽然没有闯荡江湖却对江湖事很感兴趣,这位楚大侠高风亮节,正是自己的楷模。酒足饭饱,天色已经黑了,燕鸿飞提议,到郊外过过招,舒活一下筋骨。穆云平欣然答应,韩雨也很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武功,三人并肩来到郊外。明月初升,四下里一片寂静,燕鸿飞性急,甩下外衣叫道:“名师出高徒,我来领教穆兄高招。”穆云平点头:“燕兄小心了。”双掌前后击出,燕鸿飞双拳并举,两人斗在了一起。韩雨仔细观察,两人出招都很快,燕鸿飞双拳呼呼挂风,劲力奇大,而穆云平的双掌来去无声,身法轻灵,姿态美妙。眨眼间五十合过去,燕鸿飞改变了招数,施展一路古怪的拳法,摆出各种动物之形。穆云平顿感吃力,这路拳法没有任何脉络可循,攻击的方位十分古怪。当即改变招法,施展出昆仑绝技擒鹤手。这一门绝学非同小可,燕鸿飞的拳法很快被克制。燕鸿飞接连变换招数均不能抵挡,无奈之下跳出圈外,赞道:“穆兄的擒鹤手果然了得,我再跟韩兄弟过过招。”韩雨求之不得,燕鸿飞招呼一声随手打出一拳,韩雨招架之时感到压力极重,心知对方功力高深,当下打起精神全力招架。燕鸿飞虽然年纪不大却算得上是老江湖了,五十合过去以后感觉到韩雨的武功十分死板,墨守成规,于是有意引导,让韩雨自己领悟招法之外的变化,如此交手比名师指点效果还要好。
穆云平的看法与燕鸿飞相同,韩雨的招数颇为巧妙,就是过于死板,遇到高手一定会吃亏。两百合过去,穆云平吃了一惊,原来韩雨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缺点,举一反三,招数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竟然与燕鸿飞展开了对攻。燕鸿飞赞叹不已:“好兄弟,就这么打,你可比我聪明太多了。”穆云平心中认定,韩雨进步如此神速必然下过多年苦功,招数烂熟于胸,而且天资极高,乃是练武的奇才。燕鸿飞连斗两场,出了一身透汗,连呼痛快。罢手之后穆云平询问:“韩兄弟武功从何得来?”韩雨并不隐瞒:“家父最喜欢收藏各类书籍,其中有一些是记载武功的,我就是照着图谱练功的。”燕鸿飞提议:“韩兄弟,你一个人闷在家里多没意思,出来走走岂不是好?”韩雨点头:“我在为先父守孝,还有一年就可以出门了。”燕鸿飞很不以为然:“有什么好守的,白白浪费大好光阴。父母在世的时候精心照料才算孝顺,死了以后讲排场走形式都是给活人看的,屁用没有。”韩雨皱眉道:“守孝三年是先贤定下的规矩。”燕鸿飞大摇其头:“什么先贤,都是那些徒子徒孙吹捧出来的,老皇帝驾崩,哪一个新皇守孝来着?”这个问题十分尖锐,穆云平和韩雨都没办法回答。燕鸿飞面露得色:“没的说了吧,皇帝都不守规矩,平民百姓还傻呵呵的不敢越雷池一步,那不是比鸡鸭猫狗还笨?听我的话,收拾收拾我们一道下江南,见识各路高人,饱览大好河山,虚度光阴是最大的浪费。”韩雨也明白,面前的两人乃是武林高手,年龄相仿,正好一道游历,错过机会再想碰面就难了。于是爽快答应:“就依燕兄所言,我马上回家收拾一下。”燕鸿飞十分慷慨:“骑我的马去,我们在这里等你。”韩雨当即道谢,乘坐黑马向梅花坳疾驰而去。
韩雨走后燕鸿飞望着背影连连点头:“好小子,用功这么勤,悟性比我高出好几倍,早晚扬名立万。”穆云平也有同感:“不错,韩兄弟触类旁通,算得上武学奇才。”燕鸿飞想起一事,随即发问:“穆兄下江南所为何来?”穆云平解释:“学艺数载总想着家乡,家师云游四方,让我到江湖历练,自然要先回家乡看一看。”燕鸿飞点头又问:“穆兄家里还有什么人?”穆云平轻叹一声:“父母都已不在,家业都被叔父占去,将我看成眼中钉,亲人已经变成仇人了。”燕鸿飞一拍大腿:“大丈夫有仇必报,这次回乡还不把那一家人都宰了?”虽然认识时间很短,穆云平已经了解燕鸿飞的性格,脑筋一热立刻行动,根本不考虑后果。连忙劝阻:“燕兄此言差矣,叔父虽然不仁却是长辈,为了身外之物背上弑亲骂名不值得。”燕鸿飞点头:“也是,凭穆兄的本事根本用不着在乎那点家产。”穆云平这才放心,询问道:“燕兄为了何事下江南?”燕鸿飞一笑:“游戏人生,我在关外挣了一笔钱,要想办法花出去。秦淮河边的雅趣楼老板金梦柔是我见过最有味道的女人,这次下江南就是为了会她。”
燕鸿飞为人豪放不羁,江湖人大都知道,这个人十分洒脱,快意恩仇,独往独来,从不会亏待自己,醇酒美人,怒马狂刀,日费千金极为平常。穆云平则不然,虽然是初入江湖,却处处显现出名门高手的气度,胸中自有万丈豪情,知道师父在江湖中的声望地位以后暗下决心,早晚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会与师父同样响亮。两人就在郊外切磋武艺,畅谈江湖趣事,不知不觉天已经渐渐亮了。嘹亮的马嘶声响起,韩雨赶到,背后多了一个长长的包裹。燕鸿飞笑道:“韩兄弟真是有趣,闯荡江湖还带这么多累赘。”穆云平心细,微微摇头:“包裹里应该是兵器。”韩雨近前下马,燕鸿飞性急,上前就把包袱拿过来打开,看到里面的物件不由愣住了,包裹里有一柄古色古香的长剑和一柄精工细作的宝刀,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这两件兵器十分珍贵,燕鸿飞乃是大行家,立刻确定,这宝剑宝刀绝非凡品。穆云平颇为奇怪:“韩兄弟,这两件兵器从何而来?”韩雨解释:“都是先父所遗。”燕鸿飞不解:“令尊不是教书先生么?哪里有机会得到如此利器?”韩雨解释:“先父的门生不乏显官,知道我弃文习武特意送来。”穆云平并不认可这个解释,却也不好再细问,点头称赞:“这一刀一剑对于习武之人算得上无价宝,韩兄弟可要好生珍藏。”韩雨摇头:“这一刀一剑不是我用,而是送给两位的。”穆云平颇为吃惊,想不到韩雨竟然如此大方。燕鸿飞专攻刀法,看到宝刀心痒难耐,只是不好意思接受,皱眉道:“你帮我捞回玉牌,我还没谢你,怎好收你的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