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蹙怅双飞 摇妄肆凶威残羽党 计穷轻一掷 摇自投罗网困金屏
妖尸所炼妖幡附有不少生魂,因急于盗宝脱身,只求速成,功候还差。这许多生魂,都是左道中高明人物,多半法力尚存。妖尸明知自己所行邪法既太阴毒,又系出于计诱愚弄,使其误投罗网,必恨自己入骨。虽然勉强制住,到了紧要关头,难保不反抗图逃。一切顺手还好,稍有疏忽,或是失利,不特被他逃走,使主幡威力大减,邪法无功,并还生出反应为害。毒手摩什未到以前,尽管准备,不敢轻举妄动,也由于此。果然才一上场,内中一个主要生魂便想挣逃。如在平日,自然容他不得。此时情势正当紧急,成败关头,不得不强忍气忿,心虽痛恨,不便遽下绝情。一面口中劝导,一面暗朝身后使了个暗号。
毒手摩什早有准备,立时怪叫道:“一个狗道残魂,有甚用处,也值与他废话。待我将他消灭了吧。”妖尸故意极口劝阻。谁知那黄光竟是置若罔闻,掣动越急,渐渐伸长,眼看就要与幡脱离。妖尸本就忿恨,见状不禁大怒,凶威暴发,满口白牙一错,戟指厉声大喝道:“这贼道有他不多,无他不少,如此可恶,就除去了他吧。”毒手摩什始终自恃神通,洞中五行禁制伤他不得。日前应敌,又曾在外洞试了一下,觉虽厉害,凭己法力尚可无碍,愈发自信,意欲独竟全功。只为妖尸力阻,勉徇情人之意,并非本怀。一见网中之鱼尚敢倔强,并还不听好说,自容不下。闻言应声而作,扬手一片妖光煞火,电掣而出,立将那道黄光裹住。也不知是妖幡禁法厉害,还是黄光故意以死相拼,坏他这面主幡,黄光紧附幡上,竟吸取不下来。毒手摩什怒火头上,竟欲就势消灭那生魂,用手一指,妖光立即加盛,煞火星飞,突然爆炸。微闻一声惨笑过处,黄光固然消灭,主幡也为煞火炸伤,旁近妖幡也受鱼池之灾,消去了好些威力。
二妖孽心身早受圣姑禁制,行事往往颠倒错乱,毫不自知。妖尸原意是令毒手示威,可是一面又痛恨那生魂,意欲除去,加以怒火头上,势成骑虎,妖光煞火发作太快,方一迟疑,主幡已受重创。等到觉出不妙,再行阻止,已是无及,这一来,主幡大失灵效。虽恨极毒手摩什鲁莽,不是理想情郎,无如用人之际。艳躯已毁,如非多年苦功,元神凝炼无异生人,专长邪媚之功,近又得了赤身教中魔法秘诀,似毒手摩什这么高法力的人,简直迷他不住。论起法力,不知能否应付,勉力周旋,本就有些情虚,如何敢于真个触怒,暗忖:“这面主幡本是用来镇压五行法物,兼做有难时防身之用。想不到用心太毒,为想多加威力妙用,强摄了两个道力极高的生魂在上,急切间无力炼化,致怀仇怨,以死相拼,使此幡与之同归于尽。结果自己白用心机,在坏了好些同道。幸而五遁还未发动,如当移形代禁,五行合运,与敌相拼之际,出此大错,更难办了。现此幡已无甚大用,莫如取下,就令毒手摩什防御危害,看看他倒有多高法力,如此猛暴。真要所谋不成,索性激他入网,做自己的替身,以免长此纠缠,不论成否,难于摆脱。”
想到这里,妖尸顿生毒念,不特没有发急埋怨,反倒回眸娇笑道:“这都是你上回要负气回山,我虽急难求人,但是一生不受人挟制。我见别的来人又只会说嘴,全无用处,反倒纠缠得人恶心,这班冤孽恰有好些不知自量,情甘犯险送死的。有的为了妄想把我霸占,争风火并,两败俱伤。我因他们此来不是图宝,便是图色,全都不怀好意,死无足惜。老贼尼禁法十分厉害,我炼这移形代禁之法,万一到时破它不了,必反受害。除你以外,无人可敌。彼时我以为你对我情爱不深,既已决绝,不便相烦,迫得无法,才想起利用这些生魂,炼一主幡,以防不测。谁知时日太短,功效稍差,致有此失。现被你无心中毁去,虽然省我运用时好些顾忌,但我这禁法却有了破绽,如一生出反应,就全仗你了。”
毒手摩什深知这面主幡祭炼不易,被自己无意中毁损,心本不安。及见妖尸仰赖自己,并无不悦,忙笑道:“你忒多虑。我稍施为,便将此宝毁去,可知比我法力要差得多。有我在此,手到功成。此时已离子正不远,你说仇敌作梗的话已然应验,只是送死,现在别无动静,岂非胆小太过?此洞深居地底,哪有我大咎山宫室壮丽?成功之后,你看我无须此幡,一举手间便将它倒反过来,震成粉碎,以免异日落入仇敌之手。我早不耐久候,你再迟延,我就要自行下手了。”
妖尸表面献媚,心实忿极,气无可出,口中应诺,暗骂:“你这妖孽,枉在轩辕门下修炼多年,一点不知天高地厚。你除比我多了两件师传异宝,论功力神通,我并非不如你。不过运数背晦,昔年来此,先吃老贼尼一个大亏,又被她暗留禁制,连遭挫折,不得不须你相助罢了。此时成败未卜,你便如此自满。少时成了固好,万一不妙,我还可逃,似你这等粗莽浮躁,休想活命。”正在边答边想念头,一眼瞥见水禁法物所困三妖人的元神,尚在水中挣扎图逃,其力甚强。妖尸向来取法甚高,用心狠毒,因主幡上附有不少修道人的元神,将来还可重炼复原,此时功效却差,以为威力妙用既已减少,索性不用,把重担交与毒手一人。却不想此幡与所施邪法表里为用,缺少不得。休看妖光煞火可毁伤它,却不能助长邪法威力妙用,如何可去?并且几个灵性未泯的倔强生魂已然消灭,功效虽差,转能运用自如,无甚顾忌。尽管不是圣姑五遁之敌,照妖尸先前设计那等周密稳妥,己身却可立于不败之地。至多邪不胜正,元气再受点伤,仗着早悉全洞禁法微妙,逃走并非无望。
也是恶贯已盈,一味倒行逆施。满腹怨毒正无从发泄,一见水中被困的元神欲逃甚力,不禁怒从心起,也没开口,手掐灵诀,往水盂中连指两指,一口真气喷去。五面妖幡参伍错综,一阵乱转,那大有尺许的半盂浅水,立似喷泉急涌,喷起丈许高,三尺来粗,下小上大一根水柱,隐闻水啸之声。内中三个身有妖光黑气的小人,立时慌了头路,冻蝇钻窗一般上下飞驰,乱飞起来。妖尸一声狞笑,再朝下一指,那直插地上的一柄金戈忽焕奇光,一闪不见。同时水柱内金铁交鸣,密如贯珠。紧跟着金芒如电,急闪之下,先现出无数两三寸大小的金戈,一窝蜂似急追三小人,纷纷环攻,越攻越密。晃眼间上下布满,外观宛如水晶包着的一座金塔,金光水影,相映生辉,耀眼生缬。始而三小人还能勉强在金戈阵中冲突,仗着妖光环绕,也未受伤,只看去狼狈已极。
渐渐越来越紧,上下四外齐被金戈逼紧,护身妖光黑气虽未攻破,但已寸步难移,神情甚是惨苦。再一晃眼,金戈突隐,重焕奇辉,又生出无量数的飞刀飞箭,暴雨一般朝三小人潮涌而至,内中并夹着许多灰白色的弹丸,打向三人身旁,立即爆炸,银光一闪,齐化为一蓬蓬的飞针,细如麦芒,光却强烈,与飞刀飞箭一齐夹攻。只一眨眼工夫,三小人禁不住金水相生杂沓交击,身外妖光黑气相继破散。照理,此时金水之禁只要再往上一合,三妖人的元神便应消灭。可是妖尸对敌残酷,一心欲使多受苦痛,不令即灭。破了小人护身光烟以后,反将金水威力减去,再一施法,立有一片白气漫过,晃眼之间分作三股,将小人周身裹紧,凌空倒吊在水柱之内,每人身外各有无数飞针飞箭环攻刺射,毫无休歇。小人受了重创,法力已失,丝毫不能抗御,全都通身乱颤,突睛吐舌,张口狂叫,隐隐闻得极凄厉的哀号,听去力竭声嘶,神情惨痛已达极点。
癞姑等虽知被害的师徒三人也是左道妖邪,见这求生无路,求死不能,比凌迟碎割还要厉害十倍的残酷之状,也由不得忿慨发指,不忍卒视。妖尸却是行所无事,得意非常,满面春风,笑吟吟媚视毒手摩什,笑道:“我虽早将这五行禁制炼好,因当初元神没有复体,仅能带着老贼尼的鬼锁链,在左近各室略微走动,既难走远,并还不能行出本室之外。这一年拼受点苦,挣扎着无形禁锁,冒险往东后洞搜寻镇物。无意之中发现有一少女来盗天书,本想将她抓死,摄下生魂与我做伴,无奈我那元神只能到那间室外附近,不能再走向前。眼看来人就要得手,幸我急中生智,强运玄功变化,将手伸长,才行夺下。同时禁制发动,因此一挣,周身大震,不能再杀来人,忙遁回来。此洞除泉脉水路而外,别无通路,来人资质虽好,乃是凡人,怎会被她走进,还到那等重要之地?后我复体,遍寻全洞,后洞仍无出入途径,又决不是由复壁泉脉进出,至今不解。
天书虽然得到,只因上半部被来人扯去了几页,五行禁法独缺乙木一宫符诀妙谛,纵然困居多年,领悟微妙,可以融会贯通,终不敢自信。再四筹计,不将藏珍和后半部天书取到手内,就能脱身,也终是个隐患。尽管仇人现坐死关,凭我法力,也未必能是对手,为此打这稳妥主意。一面照那天书施为,设下五行法物;一面用昔年别人借我的天魔解体移形代禁大法,来破仇人五行合运之禁。初次施为,先还拿它不定。现拿这三个叛逆一试,除功候尚差,本质不如外,竟和仇人所设威力妙用大体相似。我那移形代禁之法,学时颇费心力。你妒心太重,我怕你听了生气,不便说出来历。你可以相信,无论敌人用何高明异宝,只要形式一样,灵效略微相同,立生妙用,威力至上。照此看来,成功果是无疑的了。这三个叛贼先前尚有万一备用之意,因他们已然落网,还在自恃玄功,想毁法物逃走,适才和你说话,没有留意,几为所算,这才勾起我的怒火,决意除掉他们。本来一弹指间立可消灭,只为恨他们诡计暗算,伤我丈夫,特地留他们残魂,等少时事完,再带往大咎山仙宫之内,慢慢消遣,给你出气如何?”
毒手摩什同受禁法所制,只顾闻言心喜,重又抱住妖尸亲热,竟忘了时已子初,正是紧要关头。不知不觉,自延时刻,以致易静从容出险,乘此时机寻到复壁密径,直入寝宫奥地,一举成功。这且不提。
二妖孽只管毒虐同类,观之为乐,互相嬉笑指说,竟没想到正事。后来还是残余同党中有一妖人名叫绣带仙人朱百灵的,人最机警,虽也悔恨上当,继一想:“事已至此,只有恭顺下心,盼妖尸一切如愿,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前人固是前车之鉴,就是妖尸败亡,也必相随同归于尽。”旁观者清,见二妖孽当日行径大改常态,口中催促行法,却又无故迟延。尤其妖尸也自恃起来,把生死关头看成容易,迥非先前谨慎持重神情。一味互相调笑狎淫,丑态百出,简直不似有法力道术人的行径。又知圣姑禁法厉害,往往不知不觉便受了制,神智迷乱,忘乎所以。越看越觉可疑可虑,又想讨好,为少时元神求脱之计,便在台下赔笑说道:“玉娘子,此时已入子初,该是破法取宝报仇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