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晚十一时许,李斌良亲自带领四十多名刑警秘密包围了夏华商厦工地。
霍涛就在这里。
这是经过半天加小半宿的艰苦寻觅才确定的。
确认霍涛有重大嫌疑后,李斌良首先到一高了解他的情况,却知道他已经考入了省城的新科大学,可是,进一步了解后又得知,他虽然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却没有入学。李斌良就派胡学正带几名刑警去霍涛在农村的家,却又扑了空,经调查,村干部提供在侧面向霍涛的母亲了解后说,霍涛到城里打工了,到底是哪个施工队说不清楚。李斌良只好把刑警大队全部调动起来,分成若干组,在辖区派出所的协助下,逐一排查本市所有的建筑工地。可是,正是建筑旺季,市区的大小工地不下几十家,要想找到霍涛谈何容易,万一清查时动静太大,他受到惊动而逃跑,就更麻烦了。因此,李斌良在思考之后,只能以例行清查流动人口为名,对各个施工点的民工进行清查,所以,进展较慢,一直到十点半,也没查到什么,如果再继续查下去,又扰民又不便,霍涛受惊后也容易趁着夜色逃跑躲藏……
这时,李斌良头脑又闪过一道灵光:既然吴颖和霍涛是这样一种关系,他们肯定保持着联系,怎么联系呢?当然需要电话,如果吴颖和霍涛真的有感情,那么,她死前很可能和他通过电话。如果通过,吴颖去了城里,又没有手机……
有了!
李斌良要沈兵立刻去查李秋莲家电话的通话记录,沈兵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兴冲冲地报告说:“李局,我们已经查了李秋莲家近几天的通话记录,有一个手机号码出现过好几次,她们家谁也没打过这个电话,也不知道这个手机是谁,可是李秋莲说,她看到吴颖往外打过电话,她问过她打给谁,吴颖说是打给霍涛的,可是,我们在电信公司查了,这个手机登记的不是霍涛,而是一个叫杨明山的人,我把登记的身份证号抄回来了。”
按着这个身份证号码,很快从户政科的微机中调出了这个人:杨明山,家住幸福乡杨堡村。
也是幸福乡,而且,这个杨堡村离霍涛家的村子不远。
这个杨明山肯定和霍涛有某种关系。
查这个杨明山也费了一番心思。当然,最简捷的办法是打这个电话,跟对方联系,看他是不是霍涛,如果不是,再问这个手机为什么会和李秋莲家通话,可是,这样做极可能惊动霍涛。最后,李斌良拨通了幸福派出所王所长的手机,要求他尽快查到杨明山这个人。不想,王所长说:“不用查,我知道,他在市里打工呢,在仁盛施工队……”
得来全不费功夫。
杨明山极可能和霍涛有联系,如果杨明山在仁盛施工队,那霍涛极可能也在那里,他极可能是用杨明山的手机跟吴颖联系的。就这样,很快查明仁盛施工队承建的是夏华商厦大楼,民工们就住在工地的工棚里,于是,李斌良迅速带领刑警大队全体人员,秘密将这个工地控制。
他先带着胡学正、沈兵等人悄悄找到工地值夜的更夫,又通过更夫找到施工队负责人,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的。负责人来到后,说他管的事太多,叫不上每个民工的姓名,于是,他又把工头叫来。工头听说找杨明山,立刻说有这个人,就在工棚里,可能睡下了。李斌良又问霍涛是不是也在这里。工头反问:“你是说小伙儿吗?他在……”
李斌良:“不,我是说,他姓霍,叫霍涛!”
工头:“是啊,我也说他姓霍,大家都叫他小霍儿!”
小霍儿――小伙儿。原来是谐音。
李斌良:“对,我们也找他!”
李斌良带着沈兵等几个精悍的年轻刑警,随工头儿向工地深处的工棚走去。工头边走边告诉他们,这个小霍儿刚来施工队不久,是杨明山介绍来的,他们是一个乡,就和杨明山住在一个工棚,又问他出了什么事,李斌良含糊其辞地说:“没什么大事,向他了解点情况。”
工头看了一眼李斌良和他身旁几个虎彪彪的年轻刑警,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话,不过,他识趣地没有再问。
很快,一个工棚被刑警们严密控制住,工头说,杨明山和霍涛就住在里边。
李斌良凑近工棚听了听,里边传出高高低低的鼾声,显然,干了一天重体力的民工们都在睡着。
工头小声问李斌良,是不是自己进去把霍涛找出来。
李斌良:“不,咱们一起进去!”
李斌良带着沈兵和两个刑警,在工头的带领下悄然走进工棚。人虽然不多,但是,沈兵是擒拿格斗高手,有他一个就足够了。
02
走进工棚,一股闷热立刻拥上来,闷热中还充盈着脚臭和人体汗腺等难闻的气味。因为没有亮灯,眼前一片昏暗,隐约可见地铺上睡着的一个个袒胸露腿的躯体,根本无法辨清哪个是霍涛,哪个是杨明山。
沈兵打亮了手电,向地铺上照去。
工棚很大,里边睡了二十来人,手电光依次在每个人的身上移动,民工们的被褥有的铺在地板革上,有的铺在破纸板上。沈兵把手电往民工们的脸上照去,以便看得更清楚。可能,人们实在太累了,居然没有一个人被惊醒,有的人眼睛受到电光的刺激,烦燥地掉过头去继续大睡。
很快,睡着的人全部查看了一遍,可是,没有发现霍涛,他们又返回来查了一遍,仍然没有,但是,发现一个空着的铺位和行李。
李斌良紧张起来,低声对工头:“哪个是杨明山,把他叫起来!”
杨明山很快找到了,他就挨着空着的铺位。这是个三十五六岁的汉子,被拨醒后显得很不高兴,当工头问他霍涛在哪里时,他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他在哪儿……”直到李斌良把警官证递到他眼前时,才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看身边的空位:“哎,霍涛还没回来吗……”
很快就问清楚了,霍涛吃过晚饭出去了,一直没回来。问去了哪里,杨明山也说不清楚,进一步询问,知道霍涛确实用他的手机往外打过电话,也接过别人的电话,是个女的,他还问过霍涛接电话的女人是谁,霍涛说是他的同学。“可我看出来了,他们不光是同学,没准儿还是对象!”问昨天晚上霍涛的活动情况,杨明山说:“他昨天晚上也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换了件干净衣服,好像去见什么人,回来的时候我都睡着了,只感觉到他老是翻身,今天白天干活儿也老走神,好像有什么心事!”当李斌良追问起霍涛今晚离开时的表现时,他努力回忆着说:“这……他虽然好像有心事,可也不像出什么大事的样子,吃过晚饭,他还洗了洗身子,又换上那件带格子的干净衬衫出去了,好像去会谁的样子……”
洗了身子,换件带格子的干净衬衫出去了,好像会谁的样子……如果是这样,霍涛就不是逃跑,可是,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呢……
案情紧急,李斌良虽然不想打扰民工们休息,可也只好把大家都叫醒,一一询问情况。大家也说不出别的,只能证实杨明山说的属实,大家普遍反映,霍涛给人的感觉是不爱说话,平时总是闷声不响的,好像在琢磨什么事,别的就说不出什么了。对他今晚去了哪里,更没人能说清楚。
看来,在这里一时是查不出什么了。李斌良抱歉地让民工们继续休息,自己却带着人守在工棚外不远处,同时,布置人手严密地控制了整个工地。然而,天渐渐亮了,东方出现了白色,红色,慢慢地,太阳出来了,还是不见霍涛的影子。
他逃跑了……
可是,守候在火车站、公共汽车站的民警报告说,没有发现霍涛的影子,出租车正在查着,目前还没有他逃出江泉的信息。
行动是迅速而秘密的,霍涛是不会知道的,他怎么恰好在这时失踪了呢?他是真的逃离了江泉,还是在哪里隐蔽了起来?
李斌良给幸福派出所王所长打电话,询问霍家的情况,王所长说,一切正常,霍涛没有回家。
那他会去哪儿呢?
无论如何,大部队在工地蹲守已经没有意义了,李斌良留下几个刑警继续守候,自己带着大部队撤回局里。
03
一夜未睡,可是,没有一点睡意。李斌良坐在办公桌后,翻着一部厚厚的书,大脑急速地运转着。
他翻的是一部小说,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还在大学时,他就读过这部书,当时很受感动,尽管认真推敲有些地方不那么真实,可是,它的教育、激励作用是不容否认的。手上这部是从霍涛的行李中发现的,民工们证实说,霍涛闲着的时候经常埋头看这部书。这个情况引发了李斌良的思考:看这部书的人能杀人吗?真是他杀了吴颖?他为什么要杀她……如果不是他,为什么在案发前他频繁与吴颖通电话,现在又突然失踪了?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抓到他……不,准确地说,是找到他。
可是,没有线索,怎么找?去哪儿找?
只有两个方向,一是霍家,二是学校,可是,霍家胡学正已经去过了,没有霍涛的影子,派出所也没发现新线索,学校呢,昨天已经进行了调查,没发现什么新东西,再去调查还有意义吗……
响起敲门声,清晰而坚定。
李斌良从思索中清醒过来:“请进!”
门开了,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四十七八岁年纪,消瘦的身材,消瘦的脸膛,一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睛。李斌良吃惊地站起来:“钟老师,是您……快请进,请坐!”
钟老师跨进屋子,回手关上门。
“坐这边……来,喝水……钟老师,有什么事吗……”
李斌良以为,这位老师可能是来提供什么线索的,想不到,他既不坐,也不喝水,而是用愤怒的目光直视着他:“李局长,你们凭什么怀疑我?难道我会杀人,会杀害自己的学生?”
这……
对了,因为李秋莲说过钟老师平日对吴颖比较好,所以,昨天苗雨和任铁柱去学校时,对他做了一点调查,可能方法不当,引起了他的不满。
果然,钟老师愤愤地说起来:“我知道,你会辩解,说没那个意思,可是,我不是傻子,我听得出来。对,我对吴颖是比较关心,可那是老师对学生的正常关心,因为我知道她家的经济状况,知道她重读不容易,也知道她思想压力很大,而我是她的老师,出于责任心也好,同情心也好,我确实比较关心她,也包括和她一样学生,我是常和她谈心,有时,也确实在生活上帮助过她,譬如,她家里接济不上的时候,我给过她钱,可她后来都还了,难道这犯法吗?这就成了你们怀疑我的理由?”
钟老师咄咄逼人地看着李斌良,嘴唇颤抖着,可以看出,他真的非常愤怒。
钟老师:“我们当老师的是没什么地位,可是,我们有人格,而我钟育人一向最看重的也是人格,你们的怀疑是对我的污辱……对了,瞧你们调查我的人,难道我还不知道他吗,就凭他,来居高临下地询问我,更是对我的污辱!”
李斌良:“钟老师,您别生气,您说的是谁,是苗雨还是任铁柱?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询问你?”
钟老师:“这……不是不能询问,只是……我不解释,你问他自己就明白了!”
看来,他指的是任铁柱,这么说,任铁柱和这个钟老师还有一种特殊的关系。
可是,他不想现在说,李斌良也不便追问,只能歉意地说:“钟老师,我还不知道你说这些,他们可能对你尊重不够,我向您道歉了。对不起,为了破案,我们可能急了些,可这是命案,我们也是为了早一点把案子破了,请您原谅吧。对了,您是吴颖的老师,难道你不想尽快破案吗?”
钟老师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啊……当然,我当然希望尽快破案,把杀人凶手抓住,可是,你们不该怀疑我……对了,李局长,我听过你的名声,都说你很正派的,还破过前市长暗杀刘书记的案子,正为此,我才向你发火的。不过,我现在正式向你们提一条意见。”
李斌良:“好啊,您快说!”
钟老师:“很简单,我觉得,你们的侦查方向是错误的,你们一直在围绕吴颖的关系进行调查,怀疑凶手是同学或者老师……对了,他们俩还反复问霍涛的情况,好像也怀疑他。我告诉你们,不可能,我了解霍涛,他可能对吴颖有好感,也可能追求她,或许,他们俩之间也有隐秘的感情,可是,霍涛绝不会杀吴颖,他是我的学生,我了解他!”
哦……
李斌良:“钟老师,你既然了解霍涛,那你说说,霍涛是怎样一个人,他为什么不会杀害吴颖?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和理由?”
钟老师:“根据和理由就是我对他的了解。他为人正派,学习努力,也知道尊重人,和吴颖的关系很好,他怎么会杀害她呢?”
或许,从钟老师的眼光看,这些就是霍涛不能杀害吴颖的理由,可是,对警察来说恰恰相反,这极可能正是霍涛杀害吴颖的理由。为人正派、学习努力的人并不一定就不杀人,杀人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本性上十恶不赦的坏蛋,杀人的形式有多种,其中一种就是激情杀人,或者说叫随机杀人,就是说,凶手本来不想杀人,因为某种原因,受到了刺激,临时起了杀人之意,而霍涛极有可能是这种。技术大队已经检验出,吴颖死前有过性经历,根据尸检判断,极可能是初次,那么,对方是谁?如果真是霍涛,恰恰可能是因为这种关系而发生了冲突,导致命案发生……
不、不可能,这不是随机杀人,凶手是有准备的,因为,死者的手上缠着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