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已是午后,唐缺骑着骡子来到聚丰楼下,他这几日除了早点都在这里用餐,那迎宾的小二早已对他熟悉的很,远远的望见,便笑得如一朵花似的。
“唐公子,您老来啦!”小二大声招呼道,唐缺微笑点头,将骡子交给这小二拴在酒楼边的桩子上,正要抬步上楼,那小二颠颠的跑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过来道:“有您一封信。”
唐缺微微一怔道:“我的信?”伸手接过信撕开信封一看,脸色突地阴沉下来,沉声问那小二道:“谁送来的?”小二看到唐缺脸色,小心道:“小的也不认识……”唐缺追问道:“那人是什么模样?”小二想了想:“是一个高大男子,很是凶恶,对了,那位爷是佩着刀的,看装束像是保镖的达官爷。”唐缺点了点头,扔了块碎银子给那小二,急步上了楼。
随口吩咐跑堂上几个菜,唐缺双眉紧锁,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原来这信中内容竟是:闻君武功卓绝,小觑天下英雄,窃不以为然,当与君于今日黄昏,大明湖畔,绿柳亭旁,切磋一二,恐君不至,已请二美移玉舍下,君既有怜香之意,惜花之心,当不至推辞。
短短几行小字,娟秀中透着一股凌厉之气,看在唐缺眼里,却是怒火中烧。唐缺恨恨的一拍桌子:“唐缺啊唐缺,你可是失算了!”
唐缺没想到风云镖局的人竟然会这般无耻,做出掳人的事情来。同时也觉得自己大意,若是自己当时不怕麻烦急着离开,送何冉婷主仆回家,怎么会出这样的差错!
事已至此,唐缺恼恨了一阵也知道多想无益,平静下来等到饭菜上齐,一阵风卷残云吃完,平日的美味佳肴此时吃起来竟是味同嚼蜡。
会了帐又打赏了跑堂几钱银子,问清了绿柳亭的位置,唐缺却先回客栈休息,只因他知道今夜必有一场恶战,先做好准备才是道理。
这边唐缺回到客栈里坐在床上打坐调息,那边陆子杰却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陆子杰羞愤欲狂奔下灵岩山,却朝着济南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一直跑到满身大汗,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腔子才停住脚步。这时他才发觉四周都是树木,自己置身在一个树林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靠在一棵树下大口喘着粗气,陆子杰浑身无力,喉咙就像着了火一般,但心情却似乎松快了许多,旋即想到在灵岩寺的羞辱,何冉婷的面容彷佛又出现在面前,不由心中大痛,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
昏昏沉沉坐在树下,尽管口干舌燥只想喝水,但陆子杰却实在提不起力气了,他又累又渴,心中又是难受,过了一会只觉得脑袋发晕,竟在这树下沉沉睡去了。
平日里睡的是高床锦榻,便是床板硬上一些陆子杰要发火,现在他却在这树下草丛里睡得甚是香甜,有些小虫在他身上散步,都浑然不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落西山,肚子里饿得咕咕乱叫,陆子杰才被饥火烧醒。睡了一觉,他力气恢复了些,这时却是饿得难捱,想着去寻些食水,便站起来往前走去。
走了一阵却是越走越深,莫说食物,便连一条小溪也没看到,陆子杰又渴又饿,嘴唇都已干裂,心里想打退堂鼓原路回去,但一想到那一双双嘲笑的眼睛,他便打消了这念头,在心中暗暗发狠:“若不能在外闯出个样来,我是再也不回去的了。”至于怎么样算是闯出个样,他却想都没想过。
又走了一会,腹中越来越饿,奇怪的是他脑子里反而胡思乱想起来,脚下蹒跚行走,脑海里却冒出了何冉婷和唐缺的影像,两个人在那里你侬我侬,亲热无比。惹得他心里更是妒恨之极,欲待不想,却总是挥之不去。
在他心里,想当然的认为唐缺既打败了自己,此刻定已经和何冉婷双宿双飞,他虽然风流成性,但不知怎的,一见何冉婷之面便不能自己,活了十七八岁,他从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平时并没有过欺男霸女的行为,只是他结交的都是膏粱纨袴,接触过的女子又大多是青楼里的粉头,他怎知道要怎样向一个女孩子表达爱慕之情?他那么样子对待何冉婷,其实内心深处只是想引起对方的注意而已。
少年人第一次对一个异性萌生了青涩的爱慕,往往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的,他表达的方式实在是过于激烈了些,半路上又杀出个唐缺,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他心仪的女子面前将他轻轻松松的击败,而他心仪的女子却用那么温柔的眼波看着唐缺。陆子杰情何以堪?虽然已经十七八岁,但从小没经过事的他其实只是个大孩子。
脑海里乱成一团的陆子杰漫无目的的在林中走着,那一身锦袍已经被树枝刮的破破烂烂,一双做工精致的靴子也沾满了泥土,他全不在乎,他只想走得越远越好,彷佛走得远些便能减轻些他心里的羞耻和难受。
饥肠辘辘的走着,走着,陆子杰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这香味虽然不如京城漱芳斋的香粉高贵,更不如自然的花香馥郁,但对此时的陆子杰来说,这香味却是天下最最动人的香味。只因这香味是烤肉的肉香。
闻到这股肉香,陆子杰忘记了羞耻,忘记了难受,只剩下人类的本能,他彷佛着了魔一样跌跌撞撞的循着那股香味寻了过去。
随着他一步步的走着,那股肉香越来越浓,他喉咙里此刻彷佛都要伸出一只手来,将那虚无缥缈的香味一把抓住,就像那香味能充饥一般。
又走了十余丈,陆子杰呆住了,若是说方才的饥饿干渴是在地狱,那么他眼前出现的一切便是在天堂里才能出现。
夜空星光温柔的照射下,在他面前不远处,一小片树林竟被夷为了平地,十几堆跳动着温暖的火焰的篝火上烤着一只只羊羔,乳猪。每一堆篝火旁,都坐着一个个白衣赤足,娇美如花的少女,娇笑着拍着手,看着一堆最大的篝火边,六个赤着上身彷佛洪荒魔神一般的高大壮汉角力为戏。
就在那堆篝火不远处,一张华贵无比的软榻上斜斜躺着一个女子,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因那软榻四角蒙着的轻纱,便想薄雾将她笼起。但尽管看不清她的面容,不知她年龄几何,只是她那斜躺软榻上的风姿,已足以让世上所有的男子窒息。
七八顶精美的帐篷散布在空地上,每一顶都华贵绝伦,最大的那一顶,唉,那简直比起塞外王公的帐篷也毫不逊色。
陆子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竟让他暂时忘记了饥饿,几疑仍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