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叹口气，心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初俺们十人逃脱在江湖上时如亲兄弟一般，现在见了面却躲闪都不及，他们比洒家运气好多了，如今复了原职。”杨志那十个制使当中有三四个官复原职，不过也许不是他们运气好。算上杨志十个制使当中有两三个不愿为官的就留在了江湖之上，七八个人想要官复原职，高俅只允许了其中的三四个，当然有他的理由，杨志不能官复原职，也许不是他运气坏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他是“青面兽”杨志。
忽然有人嚷道，“大虫来了，大家快躲了。”说着话，两边的人到处乱窜，都跑到桥下巷子里躲着去了，杨志怪道，“哪里来的大虫，怎么会跑到城里来？”
孱弱的时代安分的人越来越多，连流氓混混都很少了，一代流氓高俅之后是二三十个少年混混，那时候他们除了捉弄看守大相国寺菜园子的老和尚，还经常欺负一个唤做“没毛大虫”的大汉，这个叫牛二的汉子虽然生得强壮高大，但是实在不是那二三十个机灵古怪的少年的对手，所以每次见了他们都是乖乖的服帖，后来那二三十个少年忽然消失了，牛二花了几天的时间在确认了那二三十个少年真的在某天一夜消失之后——听说那些少年的消失还和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花和尚”鲁智深有关系，鲁智深也不知所踪——他宣布从此以后东京城就是他的地盘了，大大小小的流氓、混混都要叫他一声“老大！”并且他制订了很多新规矩，给商户们摊派了“保护费”。
一个江湖上的小混混都可以称霸一方，祸害一方，可见一个时代造就了一群安分守己，没有激情的人，人与人之间都戴着面具都保持着很远的距离，至于那些不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而是依靠下九流的手段谋取利益的人，在这个时代不仅不会被唾弃，更多的是漠不关心甚至侥幸期往自己什么时候也有那样的好时机，在这样一个时代没有所谓的义愤填膺，更没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杨志远远往见一个吃得半醉的大汉一步三摇走了过来，走到杨志面前四下看看道，“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杨志道，“俺为什么要走？”牛二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杨志道，“俺在这里卖刀。”牛二笑道，“卖刀？”伸手就向杨志怀里抽那口刀，也不见杨志怎么晃动，牛二的手就与那口刀有了几寸的偏差，没能抓在手里。牛二抽回手，沉下脸道，“汉子，你这刀卖多少钱？”杨志道，“祖上留下的宝刀，要卖三千贯。”牛二冷冷道，“什么鸟刀，要卖三千贯，三十文买一把，也剁得肉切得豆腐。”杨志道，“洒家的不是店里卖的白铁刀，是祖上传下来的宝刀。”牛二道，“有什么宝贝处。”杨志道，“第一件，削铁如泥；第二件，吹毛得过；第三件，杀人不留血。”
牛二便从身上摸出二三十文钱来一垛放在桥栏杆上，道，“你削给俺看。”杨志道，“这个算得什么。”将刀抽了出来，一道光华闪过，杨志一刀斩向那一垛铜钱，齐刷刷的铜钱被斩去一半，还有一半留在桥上，杨志停住手，那口刀不曾多一分也不曾少一分刚刚把一摞铜钱斩开，距离桥栏不到一寸。牛二看了看道，“削得好！”那时众人虽然不敢近前，都站得远远的看，众人看到杨志挥出的这一刀只将一半的铜钱砍飞了，还有一半留在桥上，其中的妙处虽然他们做不到，但是不禁也喝起了采。牛二叫道，“喝什鸟采，”转头对杨志道，“削铁如泥是把锋利点的刀就能做到，你说第二件是什么。”杨志道，“吹毛得过：把几根头发，往刀口上一吹，齐齐都断。”牛二道，“我不信。”从头上揪了一把头发递给杨志，“你吹给我看。”杨志伸手接过来，牛二却不放手，拿眼睛看着他，杨志便放了手，将刀凑到近前，轻轻一吹，牛二手里的头发便有一半飘了下来，断口仍然是齐刷刷的。围观的众人更加喝起采来，头发攥在牛二手里，这须做不得假。
牛二又问，“你且说第三件是什么。”杨志道，“杀人不留血。”牛二道，“你这话怎么讲。”杨志道，“把人一刀砍了，刀上不留一滴血痕，就是一个快字。”牛二看着杨志握着刀的手道，“你是说你手里的刀？，还是你的手法快？”杨志道，“俺说的当然是手里的刀。”牛二道，“你把刀给我，这一件由我来试。”杨志道，“你不是真心买刀。”牛二道，“你难道真是个卖刀的。”杨志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牛二冷笑道，“是谁派你来的？”杨志看了看牛二笑道，“没人派洒家来，也没人要洒家做什么，洒家只是将这口刀三千贯卖出去。”牛二道，“刚才咱过来时你没听见他们叫什么？”杨志道，“听见叫什么‘大虫来了’。”牛二道，“你不认得俺？没听说过‘没毛大虫。”杨志道，“不认得。”牛二看着杨志道，“你真是个卖刀的？”背转身去又道，“俺给你一千贯，你走了吧！”杨志道，“无缘无故，俺又不认得你，要你的钱做什么，你不买刀便闪开了吧！”
围观的人中有人叫道，“牛二哥买不买这把刀，再不买俺们可要买了。”说话的是几个抱着肩膀流里流气的人，牛二对那几个人笑道，“这口刀咱是买定了，这天汉州桥上来了一个卖刀的，也没人跟咱说一声，想必是兄弟们几个安排的，知道哥哥缺把趁手的兵刃，特地给哥哥送来。”和他对话的几个人变色道，“牛二哥多心了，俺们可不认识这个人，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汉子，也没跟咱们知会一声，就敢到天汉州桥上来卖东西了，俺们也是正要去报知牛二哥，牛二哥吃完酒却自己来了。”牛二又笑道，“原来如此，那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