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那气氛只是凝滞的厉害。
一众不下十人的家丁将李希尧团团包围。一个个如饿虎扑羊的模样,只让人望见,便都是一阵心惊。
“打死他,为老爷和小姐讨公道!”身旁,那正钳制住香卉的张管家大喊道。像是给三姨太提了个醒儿一般,让那本是踟蹰的三姨太立即顿悟。
“他是都督府的人,大伙不要对他手下留情。快快……快抓住他!”那三姨太见李希尧又要逃出包围,着急地大喊。周遭看热闹的群众,也像是一个个屏息凝神,暗暗为沈府的众人加油鼓劲。
许是因为长期以来被高都督压迫与奴役的缘故。那围观的群众见到都督府的人被欺凌,竟是愈发高兴的。更有甚至,甚至鼓掌欢呼。大有与沈家同仇敌忾,消灭奸邪之势。
那李希尧虽是一身本领高强,可怎奈人多势众。不觉的,竟是慢慢地败下阵来。喘着粗气的模样,倒是让人一阵揪心。
香卉见他不敌,又看他接连挨了几记重拳,不禁流出眼泪,心中只一片悲恸升腾。
正在这时,那身旁的张管家倒是又说话了。
“快,这小子不行了!你们这群废物,怎么连一个人都抓不住……”他气得叫嚷。一心一意都扑在家丁与李希尧对阵之事上。
香卉见此情景,不觉灵机一动。然后抬了脚,向张管家穿着簇新棉鞋的脚,重重地踩去。
“啊——”随着一声大叫,张管家撇开了她。香卉见时机来了,便直直地向着李希尧的方向冲去。
“李大哥,快走!”她扯掉口中咸涩的锦帕,对着那正疲惫作战的李希尧说了句。李希尧见她逃脱,想也没想,便故意卖了空挡,拉起她就跑。
耳畔,是呼啸的寒风划过耳际留下的温度。凛冽到极致,像是能划破皮肤似的,只让她的脸蹙起一抹刺啦啦的疼。
香卉只感到自己被李希尧的一股大力拽着向前。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那样子,像是握住了整整一个世纪。然后,在自己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已被李希尧摔进了汽车。
车窗外,那凶神恶煞的沈府众人正随着他们的脚步向汽车的方向跑来。那样的拼命的表情和动作,就像是要将他们眼中的人生吞活剥一样。
香卉的心中一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听得一声车门关闭的响。接着,那汽车便慢慢地发动了。
“不能让他们跑了。快……快拦住他们!”身后,那小脚的三姨太因为跑不快,只能站在原地大喊了。一张被气得通红的脸,只现出一片滑稽的光。
面前,李希尧娴熟地驾着汽车。在那些人阻拦的罅隙,竟生生地冲出了一条去路。然后,加大马力。在众人愤怒与叫嚣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汽车穿过一处石桥,便直往大路的方向去了。那些被李希尧甩在后面的人与小镇,皆在那汽车轧过积雪留下的深深车辙后,空留下愈渐遥远的黑影。慢慢地消失在眼前,也慢慢地消失在记忆。
香卉趴在汽车后座的窗玻璃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千福镇,只一片泪落的悲伤。
那些人和事。终是沉在自己的回忆一去不返。即使自己如何努力,如何坚持,也终换不回,一个沉在记忆深处的曾经。也许,根本无论曾经。
她簌簌地落下眼泪,伴着那脸上一咬牙便会堆簇起来的痛楚,一同湮灭在这个寒冷刺骨的季节。
驾驶座上,李希尧透过车窗看着后座那一脸悲切的香卉,心中也是一阵难过。不禁开口劝慰。可这样狼狈的话语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大哥,我感谢你救我。真的感谢……”香卉转过脸来,颓败地靠在汽车座椅上,满脸遍布泪痕。“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的父亲,还有母亲,我该怎么办……”她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车中。那静谧的气氛只在寒风划过窗玻璃时,才留下些许的痕迹。窗外的高大的白杨树影影绰绰。漾在这冷瑟的冬日,只落下斑斑驳驳的影儿。和着那白雪做的树叶,让人的心,顿时如同沉入深潭般的,了无生气的凉。
李希尧动了动亦受伤的嘴角,本想再说些宽慰人的话。可是甫张口,却只道出了一抹腥浓的道歉。
“是我连累了你……”他默默地开口。然后在香卉未来得及抬眼的瞬间,留下了一滴只属于她的男儿之泪。
就这样一路无话地行到了佳宜。
李希尧载着香卉直往佳宜西侧的小月胡同而去了。
入目的白茫茫的雪到底有些脏污。不似在千福镇见到的一般,一尘不染。
李希尧对香卉说自己要到都督府还车后,便将香卉撇在李家门口,开车走了。香卉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那汽车后窗透出的李希尧的影儿。只是一阵伤感的心烦。
其实,她的心中并不会埋怨于他。毕竟,他是自己的恩人。只是自己一想到要离开家乡,离开父母的牵绊,一时想不开才哭泣罢了。
不觉,便又是一阵泪水落下。温热的泪水,划过冰凉的脸颊,却只带出一片更深邃的冷。好似有什么蒙蔽住了原本清明的心,让那心间,尽是一片钝重的黑。
不经意,一抹钝重的无力升腾。盘桓在眼前,似乎再也不去。
她默默地擦了眼泪。正想着怎么回去向李婶解释。却无来由的,听到身旁一个惊诧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那个什么钱香卉?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到这儿?”
香卉扭头,见是自己曾经见过的王玉珍,顿时闪避了眼目。
“哎,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出声?!”玉珍走到她面前,瞪着一双丹凤眼望她。一脸飞扬跋扈的表情,衬着她一身桃红的斜襟棉袄,倒是有种出其不意的好看。
那玉珍见香卉并不理睬于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待望到一身狼藉的香卉后,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莫不是你真是个穷要饭的?!”玉珍无礼地说着,咧着嘴的模样,甚至能让人窥探出她口中有几颗牙齿。
本是心烦意乱的香卉见她这般,心中自然有气。本想上去教训她一番,却不料刚上前,那机警的玉珍便向后撤了。
胡同中,几个闲散的行人正随意地走着。和着那四周萦绕的小孩子的笑闹声,像是一连串悦耳的音符。流淌着,将那被雪覆盖的路面,踩成瓷实的冰层。
他们倒是见怪不怪。就如同了方才在千福镇时,那些冷漠而寒噤似的眼。
香卉咬了咬牙,气气地望向躲开的玉珍。然而就在这时,却注意到玉珍那双被簇新的花布棉鞋包裹住的脚。
她一怔,随即开了口。
“你的脚……”她诧异地说,然而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身旁的玉珍打断了。
“我娘做的,这可是千层底!”玉珍以为香卉在看自己的鞋,故意将一只脚抬高了,“好看吧!”
陈述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