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让芸儿为我准备了一身男装,趁着魏函上朝的时候偷溜出门,出了后门便有一辆马车停在树下,我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马车上魏宸靠在窗边,看见我的时候目光顿了一下,我上了车之后他的目光也没离开过我。
我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有些尴尬,“爷觉得我这身衣服有什么不妥吗?”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面色微红地瞥开了头,“没什么。”
“其实,我也还是第一次穿男装,有些不习惯,看着应该也很别扭吧。”
“不,很特别,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女人穿男人的衣服也可以穿得这么俊。”他回头看我,微微眯眼。
“爷可真会开玩笑。”我笑笑。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不再开口。
我忽然被他看得很不舒服,只能扭过头去,赶紧转移话题说着他府中的事,他似乎也察觉了我的不妥,也微微侧头不再看我。
马车在一座繁华的别院前停下,我下了车,看着门口招摇的女子浓妆艳抹,招呼着往来的客人。我看了眼微挑了车帘的魏函,向他点了点头,提步走了进去。
来招呼的姑娘都被我打发走了,迎春楼里的老鸨堆了满脸笑意过来,我直接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元,递了上去。
“我找八爷。”
“行行行,没问题,我这就让人通传。”老鸨眼底闪过精光,将银元收入袖中,吩咐一旁的丫头进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那丫头便出来了,“爷说不见客。”
“你就说我是四爷的人。”
“爷说了,谁都不见,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见。”
“公子,你看这爷不想见客我也没办法不是,我看公子还是请回吧。”老鸨在一旁似有难色道。
我沉了沉眉眼,“你再为我通传一次,就说缔月良缘。”
那丫头又转身回去了,没多久就出来了,说爷愿意让我进去了。
再次看见魏良的时候他斜靠在湖边的一株花树下,脸色微红,胸口的衣襟微微敞开,手懒散地垂下,一旁还滚落了酒壶。
有艳舞在他面前瑞彩蹁跹,不时巧笑着将广袖彩带轻抚过他的脸,他半眯着眼,一把抱过一个女子,微醺着想要亲下,那女子巧笑盈盈地欲拒还迎。
我上前了两步,“八爷。”
他抬头微微眯了眯眼看我,随即晕开一抹笑意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过来,“哟,哪里来的俊公子,怎么我看着像在哪里见过啊。”
一旁的舞姬轻笑着攀上我肩,我掏出一锭银子递上前,她们看了看银子笑开了眉眼,识趣地退下去了。
“八爷,我来接您回宫。”
“回宫?回宫作什么,宫里哪有这迎春楼里逍遥快活。”他嗤笑着,踉跄了两步。
“以前的八爷都去哪了,我认识的八爷可是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偏偏公子,如今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活得还像个人吗?”
“我活得像什么有谁会在乎?他们都不过觉得我是个纨绔子弟,丢皇家的脸,就连月儿……我都保不住,我活得算什么?”魏良的眼中闪过一抹沉痛,踉跄了两步弯身捡起地上的酒壶,刚想喝便我上前抢了下来。
“爷既然想喝,月儿便陪爷一起喝。”说着,我提起酒壶将酒洒进了嘴里,一股浓郁的醇香漫过喉咙,有些苦涩。
“月儿……”他怔怔看着我。
“爷既然想留在这里,那月儿便陪爷留在这里。”我走进湖边,看着湖中恍然隔世的美景,轻叹,“这里景色虽好,可惜花无百日红,再美的风景,也终是有一天会凋零。”
身后猛地一紧,我僵直了身子,手中的酒壶顿然滑落,魏良的气息在我耳边温热地散开,“那日,我跪在大殿外,整整两日,父皇却始终不肯见我一面,我才知道,我这个儿子,所做的每一件事,在他眼里,都是在给他丢皇家的脸。”
脖颈上忽然触及到一丝冰冷,我刚想回头身子忽然被他紧了一紧,“别回头,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我身子轻轻一颤。
终是轻叹的一声,放下了想要挣扎的手。
“月儿,若你不是南阳王郡主,我也不是当朝皇子,没有这一次宿命的安排,抛却一切的身份与牵绊,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微微一僵,如果我真的不是南阳王的郡主,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绣女,而他也不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只是一个恬恬淡淡的俊逸少年,没有世俗的牵绊,没有红尘的纷繁庸扰,也许,我会期盼着这样一段金玉良缘,花间金作屋,灯下玉为人。
我轻点了下头,忽然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
魏函轻轻地放开了我,弯腰拾起地上的酒壶,往湖边的那一株花树下走去,颓然地坐下来倚靠着,提壶喝了一口,眼眸微微地闭上。
我走上前,才发觉他已经睡过去了,唇边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接过他手中的酒壶,我倚着他坐下,提壶喝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没有酒了,我松了手,酒壶轻轻掉落。
湖边的几株花树开得很是盛艳,风轻轻一吹便有星红落在湖面,荡得心湖起了涟漪,有三两只蝴蝶停靠在树上,久久舍不得离去这冬天最后的娇艳。
我轻轻靠着魏良的肩上,如此好的美景,若能执得有心人相看也不枉这浮世的繁华一场。
八爷,你这一分恩情冷月会铭记在心,只是冷月现在既然入得了皇家便绝不能再将心掏出去,我不能伤了你,最后也伤了我自己。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疲倦,我在车上微微闭着眼,身子忽然一暖,睁眼看见四爷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解下来给我披上,我对他笑笑,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四爷将我叫醒了,我看了看窗外,发觉并没有到瑞王府,我抬眸看他。
“先把这身衣裳给换了吧,要是不小心让六弟看见了就不好了。”
“还是四爷想得周到。”
我起身跟着他下了车,走到一间净雅的商铺,他似乎早就为我准备好了衣物一般让老板拿出衣裳,我向他点点头转身去内间换了衣裳。
出来的时候四爷翻看着商铺里的布料,看见我的时候目光微微亮了一下,“很合身。”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鹅黄色的轻纱绣裙,“爷这是特地为我准备的么?”
“我看见你在车里睡得沉,便停了马车吩咐人为你做了这身衣裳,确实适合你。”
“爷可真是难得会夸奖人。”我笑笑,这样一幅冰冷的性子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还会夸奖人。
回去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多说话,四爷的性子比较沉寂冰冷,如果说他与魏函的性子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魏函的性子要比他温和些,即便都是不说话,魏函看起来也没有他这般寂寒和冷冰冰,许是因为他上太多战场的缘故吧,看多了生死离别,满目疮痍,残华褪尽也就变得麻木了。
下了马车我向他道了谢便转身入了后门,关上门的时候我还发觉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我有些仓皇,匆忙回了屋,这种眼神,会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回屋的时候恰巧看见魏函从南苑出来,看见我的时候目光顿了一顿,我行礼,“爷。”
“嗯。”魏涵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我刚从四嫂那回来,如果爷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我胡乱搪塞一个理由,想要疾步离开。
“等等。”他看着我微微邹了邹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闻到了我身上的酒香,我紧了紧手中的绣帕,深怕他继续追问下去。
“明日跟我一起进宫吧,父皇总说想念你泡的茶。”
“是。”我松了口气。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绣袍隐在了假山后才提步离去,或许,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我于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罢了罢了,他于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名义上的夫君,他无心,我亦无意,我又何需放在心上,我摇头笑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