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二十年,春。
车子在路上颠簸了五天,才入了京城,我靠在马车里闭目小憩,忽然被破窗而入的小什物惊了一下。
懒懒地挑开眼皮,我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什物,睨了睨眼,拿起来看了看,很精致的彩花绣球,我在窗帘上轻轻挑了一条缝,外面着实热闹得很,扎堆的小姑娘和大娘正往我的马车上瞧着,其中不乏身着华贵穿金戴银的闺秀,表情古怪复杂,我也不理会,挑了马车帘将绣球送出去。
“扬伯,把这绣球还给主人家吧。”兴许是哪家的小姐要出阁,抛绣球招女婿呢。
“是,郡主。”
我只听外面又是一阵吵杂,马车刚走几步便听到有个急急地声音传进来,“哎哎,车上的人请留步。”
外面紧跟着传来扬伯的声音,“公子有何事?”
“在下魏良,请问这马车里的人是公子还是小姐?”
“原来是八爷,车上的人乃是我家小姐。”扬伯毕竟是跟父亲身边见过世面的人,即便是见了权势的人物也是卑谦得体。
魏良?我微微挑了下窗帘,看着马车外一羽轻衣霓裳的少年正捏着手中的扇子伸长了脖子往马车上探,一旁的姑娘家一双桃花眼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果真是万花丛中一点绿的繁华景象。
“敢问小姐芳名,小姐接了我的绣球,我定当遵守承诺择日上门提亲。”一个大男人抛绣球?果真是富贵人家纨绔子弟玩的过家家游戏,若是一般人家也就罢了,可谁都知道这魏良乃是当朝的八皇子,如此 这般胡闹,自己名声有损在外是小,也不怕辱没了皇家的圣颜。
“不必了,我无心接这个绣球,如今这绣球也还给八爷了,就请八爷让个道,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我敛声道。
“既然小姐是无心接这绣球,可这绣球却又偏偏落在了小姐的手中,那就说明我们之间是天赐的缘分,即是如此,小姐何不下来与我一见呢?”
我揉揉头疼的脑袋,都说这八爷是个情种,处处无情却又处处留情,如今再看,原来还是个难缠的主。
“八爷,既然我家小姐不愿出来相见,就请八爷让个道好让我们赶路。”杨伯道。
“不急不急,许是小姐正在考虑。”魏良一脸的笑眯眯。
可是一旁的姑娘似乎看不下去了,就忍不住娇嗲嗲地开了口,“八爷,既然人家小姐都说不作算了, 那我们再从新再抛一次不就好了嘛。”
“你这小丫头可就不懂了,我魏良一言九鼎,既然接了我的绣球我自然要遵从我的承诺上门提亲。”
“可是小姐不愿意不是,爷何必如此较真嘛。”另一个娇嗲嗲的声音。
“就是,就是嘛。”一群附和声。
外面你一言我一句的,都是一群莺莺燕燕的甜噪声,我又揉了揉脑袋,马车外传来扬伯的低声嘱咐, “郡主,老爷和夫人正在家等着呢。”
“走吧。”
马车再次出发,却又再次被从红花丛中挣扎出来的魏良给拦下了。
“小姐还不曾告诉我芳名,年方几何?家住何方?”
“拿一个绣球就替我决定了未来的命运,爷不觉得这是一场笑话么?何况爷贵为当朝八皇子,如此放荡不羁就不怕有辱皇家威严吗?”
“姑娘此言差矣,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若都为世俗所牵绊岂不是很累人,我也只是随性而活罢了,再者我觉得小姐说得不妥,我并不是拿一个绣球去决定小姐的命运,而是绣球成就了我们的命运,你说是不是,小姐?”我似乎能看见他那笑弯的眉眼。
“爷果真是能言善辩,可在我看来,不过是巧言令色。”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又起了sao动,魏良似乎正想说着什么却被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人严厉呵叱了一声,“八弟,行了,别再让人家看笑话了。”
“四哥。。。。。。”魏良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魏宸不去看他,转身对扬伯微微一颔首,“扬总管。”
“四爷。”扬伯回以轻轻一颔首。
“打扰小姐的行程了,我这便带八弟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我不回去。”魏良赌气地撇过头去。
“来人,给我绑回去!”
我微挑了车帘,看见人群中走出来几个侍卫便压着魏良往回走,前头一袭墨衣身影修挺地领着路,我只看见他的背影,都说这魏宸的性格无情,对人向来冷淡,也许是同出一母的关系,他对这个八弟可是十分关心,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四哥,我还没问到小姐的芳名呢,不对不对,是还没见着面呢,你们认识不是,快告诉我,那是哪家姑娘。。。。。。。”
“你还嫌不够添乱呢。。。。。。。”
声音渐渐远去,自此这一出闹剧便算是落幕了,我无奈地摇摇头,放下了窗帘。
马车又开始继续行程,不多时便停在了西城边最庄严宏伟的南阳府府门前,车刚停下便有人急忙上前将车帘打开,我提步下了车,早在一旁等候了的父亲和母亲便迫不及待地上前。
“可回来了。”母亲拉过我的手,眼中已是布满了一片泪光。
“娘。”我覆上她的手,竟发觉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面前这个脸上布满了沧桑痕迹的妇人便是生我养我的母亲,虽然已经是十多年不见了,可终归是想念的吧,天底下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
“哭什么,这回来了不是该高兴吗?”一旁的父亲看见了忍不住呵斥道。
“是是是。”母亲拿绣帕轻轻擦了擦眼角,笑道。
“父亲。”我回头看着已经两鬓霜白的人,心中忍不住微微有些发酸,这个曾经挥戈铁马,叱咤战场的男人啊,也老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泛着隐隐的泪光拍拍我的手,“奔波了这么多天也应该累了,我和你娘替你准备了一间闺房,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摆宴的时候我再给你好好介绍下这一大家子。”
我轻点了下头,便由着母亲牵着进了门,带着我一路进了院子入了闺房。
闺房的布置精致典雅,桌是古檀香木所制,杯是瓷光琉璃色,屏风上绣的是山水泼墨画,一切都是精心布置,一切也都是我所喜爱的,大到房中的门窗,小至花花草草,都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你看这房里还缺什么,或者哪些是不喜欢的,娘命人给你再换。”
“娘。。。。。。。”我忽然鼻子有些发酸,“月儿喜欢,一切都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母亲也跟着咽哽起来,转而一展笑颜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光,“你看我,这高兴的,你父亲说得对,娘好不容易把你给盼回来了,都该高兴,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准备家宴,晚上再过来叫你。”母亲拍拍她我手,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廊檐的尽头才转身回屋,离开多久了,久得早已经没有了这里的记忆了吧。自出生以来我便多灾多病,三岁那年我忽然发了一场高烧,差点命丧黄泉,若不是幸得师父路过将我救下,我或者早已踏了轮回路了。
后来师父说我碧玉之年若是沾染世俗的污浊之气唯恐性命不保,父母亲这便求着他将我收纳为徒,一直让我在重华山上休养,师父对我尤为严格,不得随意下山,更别说允许回家了,一直以来我也只有与家里书信不断来解自己的思乡之苦。
我命人准备了热水,然后谴退了服侍的丫头,宽衣好好泡了个澡才shang床躺下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