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外的傅斯晨顺了顺气,立刻拿出在教室里就不停震动的手机,他猜得没错,果然是死党陈柏年。傅斯晨咽了咽口水,压着声音接起来。
“有事?”
“嗯,你要我查的那件事,现在有了新线索。”
傅斯晨脸色一沉:“怎么说。”
“你出车祸后被秘密处理掉的那辆车现在找到了,虽然改头换面了,但是发动机号是变不了的,你猜测得没错,这车果然被人动了手脚。”
傅斯晨语气发冷:“知道是什么人弄的吗?”
“现在还在调查当中,不过现在至少可以确定了一点,的确有人想要你死。”
傅斯晨自嘲似的低笑一声:“真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陈柏年在那头也笑了起来:“要不这样,我找几个人暗中保护你?”
傅斯晨拉了一下有点痒的嗓子:“不用,他们失败过一次,知道我有防范,不会再轻易下手。”
陈柏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你还是小心点。”
傅斯晨边咳边应。
“病了?”
“没有,受了点惊吓。”
“你?受惊吓?”陈柏年觉得能让这个死过一回的傅斯晨受到惊吓,这件事很值得八卦一下:“快说来听听。”
“你现在很闲啊?”
陈柏年扫了眼自己偌大的办公室,伸了伸懒腰:“是啊,快要闲死了,就等你的八卦开心一下了。”
傅斯晨转头看了看身后不时传出声音的教室,笑说:“咸你就喝水,我现在还有事,回头见面再说。”
傅斯晨推门进去的时候,那幅起拍价为五千的版画,价位已经到了三千八,依旧没人应价。这种拍卖方式就是在不停减价过程中的心理对弈,每个人都想要用最少的钱买到心仪的东西,又怕在等待降到心里价位之前被别人先拍走了,每个人都估算着最高的性价比,没人轻易举牌。白小米心中忐忑,只能在台上不时的看时间报价,十分钟后,价位又掉到了三千四百元。
“现在是三千四百元了,三千四百元有没有要的?”白小米急切的巡视全场。
终于有了一个举牌的。
白小米激动的朝着举牌方向高喊:“98号的帅哥举牌了,还有没有跟的?三千四百元一次,三千四百元两次,三千四百三次!恭喜98号的帅哥!”
白小米这一系列的举动,让场上的所有人先是发愣,随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傅斯晨也跟着低笑了一声,没想到一个拍卖系的学生,竟然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张冠李戴,把增价拍卖的方式用到了荷兰拍卖上,这简直是他今天看到的最离谱的失误。
白小米蒙圈了几秒,台上的教授脸上挂不住了,开口问她:“你是哪个班的?”
白小米犹豫两秒,报出家门:“锅炉三班。”
全场静了几秒,然后是一片哗然,教授托起自己的眼镜,一脸难以置信:“锅炉?锅炉系?你……你不是我们拍卖系的?”
白小米回答得干脆利落:“不是。”
教授汗都下来了:“那你来这里干吗?”
白小米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参加拍卖啊,你们又没有说别系的人不能参加。”
傅斯晨看着台上振振有词的白小米,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这个乱入他梦中的人,竟然在这里也是乱入,他到底是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奇葩?
此时旁边的张德亮却难得的开口说话:“我们的确没有说过一定要招收拍卖专业的学生,荷兰拍卖已经结束,那你现在能不能重新就这套版画,进行一场常规的增价拍卖?”
场下的人又是一阵骚动,傅斯晨看了老板一眼,张德亮总是喜欢让无聊的事增加些乐子,即使这样的事会让他浪费更多的时间。今天这位叫白小米的女学生,算是给他这趟枯燥的行程增加了笑点和亮点,对于一个外系学生敢来参加拍卖系的实习选拔这件事,张德亮好奇她的能力也是情有可原。
白小米咽了下口水,增价拍卖意味着暴露自己的短板,可眼下就两条路,要么现在自己走,要么露出短板后被淘汰,也或者,不被淘汰。只犹豫了一秒钟,白小米立马点头同意,这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她没理由主动放弃。
张德亮示意她可以开始了,白小米头一扬,豁出去了:“各位评委,老师和同学们,我是锅炉系的白小米,非常荣幸能在这里为大家主持这次的拍卖。这次我们的拍卖方式为增价拍卖,今天我要拍卖的版画是日本近现代版画巨匠川濑巴水的作品。川濑巴水是日本“新版画运动”复兴的领军人物,一生中创作了600余幅版画,这些版画大部分描绘日本各地景色,也被誉为日本近代风景版画第一人。他的创作揉合了东西方的艺术元素。与江户和明治时期的浮世绘不同,新版画中使用了自然柔和的色彩,在画面透视和构图布局上体现出强烈的空间感。此套版画为八张,不单独出售,全套底价为两万元,每次喊价递增五百,有喜欢这套版画的朋友现在可以举牌了。”
这最后一次机会,白小米如打了鸡血一样,把老爸曾经告诉过她的关于巴水的所有信息,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大家都不敢相信,一位锅炉系的学生,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听起来还颇为专业的话,对于有些还不知道这些版画和这位作者的拍卖系学生来说,简直啪啪打脸。
傅斯晨也颇为意外,版画属于小众藏品,即使是拍卖系的学生,知道的人也应该不多,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比较客观的估出接近市价的底价,他不知道这白小米是真的知道,还是运气太好恰巧蒙中。
这次,白小米依旧在开头的时候没说注意事项和拍卖依据,而傅斯晨也没了刚才的不满,毕竟,你能期待一个锅炉系的人在拍卖台上有什么完美的表现?
底下的学生纷纷举牌,各个方位的手和牌此起彼伏,白小米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此起彼伏的举牌情况自然让她手忙脚乱,头也随着一排不断举起的手不停的点着,嘴里飞速的念道:“两万零五百元,两万一千元,两万一千五百元……”
傅斯晨和张德亮心中都有些吃惊,这个白小米虽然不是拍卖专业的,唱价过程中的表达不符合标准,说话技巧也完全没有,但她眼到手到口到的能力,却不比专业学生差,如果她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训练,那就意味着,她的确有做拍卖师的天赋。
数字越来越大,白小米感觉自己的大脑所有的弦都绷紧了,脑子飞快运算,整个头部跟雷达一样不停搜索着举牌的人,嘴里跟着大脑接连不停的报出数字。正忙得不可开交,转眼一看,底下忽然一下子同时举起了十几个牌子,情况紧急,白小米瞬间懵了,手也不知道先指哪一边哪一个了,她脑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都打住!”
全场再次哄堂大笑。
这次连傅斯晨都没忍住笑了出来,张德亮边笑边摇头,其实这样的情况,有经验的拍卖师只要提高价位就能解决了,傅斯晨对于白小米完全外行的表现还是那句话,你能对一个锅炉系的人要求什么呢?
白小米对着嘈杂的会场愣了两秒,忽然想起傅斯晨刚进会场那一招,她学着他的样子,故意把麦克风弄出一阵刺耳的噪音,底下果然迅速安静下来。
张德亮不动声色的看了傅斯晨一眼,傅斯晨敛了笑,抬头看向这个能现学现用的外行人,眼底不由自主又多了一丝探究。从白小米上台开始,她给他的感觉就是跌宕起伏,每当他刚觉得她似乎还有些过人之处时,她又马上爆出极其低级的错误来打破他的想法。但当他觉得她作为外行人也就这样的时候,她又能迅速做出让他觉得她似乎又不是那么的外行的行为。
控制住了场面,白小米这次终于开窍了,迅速报出比之前高一级的价位,举牌的人果然少了很多,对于她的无师自通,台上的傅斯晨都看在眼里,看着她比刚上台时更加娴熟的动作和神情,此时的他不能说不吃惊。但因为昨晚上的那个梦,加上她乱入会场以及外行人的身份,即便她在短时间内表现出明显的进步,也没法让傅斯晨对她有太好的评价。
价位拍到了两万九千五百元的阶段,终于没有人再举牌了,白小米心中激动,黎明的曙光终于来了,她提高声音:“63号两万九千五百元第一次,两万九千五百元第二次,两万九千五百元第三次!成交!”白小米说完,竟然兴奋的拿着槌子用力连敲了三下,一次比一次激动,终于在最后一声响完后,她手边飞出一块圆形木头,靠近讲台附近的同学一片惊呼,白小米瞪大眼一看,自己手中的槌子头被她用力过猛,敲断飞了出去,最后掉在了第一排一位男同学的脚下。
傅斯晨脸色一黑,连槌子都敲断了,这是使了多大的蛮劲?白小米赶紧朝底下受到惊吓的同学低头道歉,捡回槌子头,这才忐忑的转头看向台上的评委团,紧张的等待着评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