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和顾家是多年世交,湛忧寒假的时候便从遥远的临城来到了顾家,他受父亲所托来拜访老爷子。
顺便也来欺负一下那个小子。
看看他这几年长高了多少……
顾迟早些年随着父母去临城探望他们家的时候,湛忧便对他印象深刻,明明是个小男孩儿,可是性格安静醇厚,像个小女孩似的。
被他那几个堂弟围着抢走他手中游戏机的时候……
他也只是安静的看着,彷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生气。
也根本没有打算要把东西抢回来。
湛忧站在一旁,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走过去对他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堂弟一顿猛揍,然后从他们手里抢回了游戏机。
把它抵到了顾迟面前。
他仗着身高,微微弯身,伸手掐了一下顾迟的小脸蛋。
街头恶霸似的开口道。
“叫声哥哥……这个就还给你。”
五岁的顾迟抬起头,他明亮的眼睛彷佛带着光似的望着眼前高大的哥哥。
他笑容柔柔,喊了声。
“湛忧哥哥……”
炙热烦躁的初夏里,湛忧彷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暖到了似的,没有想到一句玩笑话,居然会换来男孩如此真挚的目光。
他大力拍了一下男孩的小肩膀。
笑着承诺道。
“恩,孺子可教也……以后临城你横着走,哥罩着你哈!”
可两年后。
他刚飞机落地来到了望京,没有想到偏偏赶上了顾家最焦头烂额的时候——顾家夫妇连同幼子遭人绑架撕票。
最后只有顾迟一人活下来了。
七岁的顾迟第二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没有笑,也没有哭,他只是安静沉默地仰头望着他。
说了一句让他心疼不已的话。
他说。
“湛忧哥哥,我父母没了。”
**
顾老爷子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原本要将偌大的家业交付他手上,结果白头人送黑头人,悲从中来。
自此顾老爷子一病不起。
身为长孙的顾迟年幼孱弱,难当大任。
顾家的旁系亲戚在迎客的大厅里都吵翻天了,为了各自的利益,一个个撕破了平日里伪装和善的面目,露出了凶狠贪婪的嘴脸。
“既然阿珩都不在了,不如就让我这个叔父来承继……这样也算对得起大伯父的托付。”
“五叔,您老人家就别痴人说梦话了……”
“就是!阿珩还有一个儿子在这里,人还没死呢。”
“呵——怎么,我不配?那难道这庞大的家业,还要交到那个孱弱无能的小子手上吗……”
……
他们一人一句,在大厅里吵得不可开交。
十六岁的湛忧倚在墙边,冷眼看着眼前这群人……
觉得恶心极了。
幸好他们云家只是世交,再怎么争,也不会扯到他身上。
只是……
他忍不住垂头叹了一口气,那小子肯定不好受吧。
他转身,踏步上了二楼。
比起楼下争吵不休的喧闹,二楼里安静得彷佛时间停滞了一样,顾老爷子自从听到儿子过世的消息后,便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两天两夜。
任谁来了也不愿意开门。
门外,一团小小的身影就这样跪在那里。
他垂着头,柔软的黑色发丝垂了下来,挡住了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苍白小脸,拳头却是攥得紧紧的。
秦管家是看着顾迟长大的,看到小少爷这幅模样……
他心肝都疼了。
可是奈何老爷子不肯开门,谁的劝也不听,就连膝下唯一的长孙也不愿意见。
秦管家哄也哄了,劝也劝了。
谁知顾迟也闻声未动,彷佛什么都听不进去似的,油盐不进,硬生生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跪了两天两夜。
祖孙两人,倒是如出一撇的倔强和刚烈。
见到顾迟这幅模样——
湛忧鼻子一酸,心中十分难受,正想走过去将人拉起来,好歹喂点什么给他吃,别回头饿死了在自家二楼。
结果就看到……
顾迟面无表情,朝着他祖父房门的方向,在冰冷的地板上狠狠磕了一个头。
“哐——”
他坚定清澈的声音透着一丝微微压抑着的沙哑,在寂静的二楼里缓缓响起。
“爷爷,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一定不会让顾家就此沉没……”
“请您……相信我,最后一次。”
他这一跪,这一喊——
在场的人都无所不动容。
那道被顾老爷子紧闭的房门,似乎终于轻轻打开了一个缝隙——
彷佛一条充满了荆棘的血路开展在他面前。
七岁的顾迟依旧是那副安静沉默的模样,可是眼中柔和的光芒早已暗淡,目光变得不悲不喜。
小小年纪,彷佛看尽了世间所有的肮脏和污秽。
之后的岁月里。
湛忧看着顾迟一步步从当年那个软弱无能的小男孩,将原本摇摇欲坠的顾家挑了起来,再也没有人敢去质疑和撼动他的地位。
顾家嫡系出了这么一位大放异彩的继承人——
如今那些旁系亲戚见到他,都像贼心虚像见了鬼似的,再也不敢轻易得罪。
算是半个兄长看着顾迟长大的湛忧,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或多或少经历些什么,然后在一段很短的时间里迅速长大。
可是他没有想到,阿迟长大的代价……
竞是如此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