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与龚美听到楼下有些动静,闹得客栈内人心惶惶,亦有刚住进客栈的过往商客被逐了出去。两人赶紧出了房门,在楼上倚栏杆静观着动静。
原来来人俱是汴京府衙中的衙役,前后约计有二三十余人,店家一面稳住这些为官之人,又让人安顿好住进的商客,才让那头目说出来由。
“你这可有刘娥住在店中?快些让她出来!”那头目大声吆喝道。
“刘娥?”店家垂头使劲想了片刻,却又始终不曾想起,只强笑道:“大人,小人虽为这一店之主,可也不便问进出客官名姓,只是听大人所说名姓,倒像是个女子闺名,我店中今日也确有两个女子入住店内,只是有一姑娘午后便出去了,至今未归;还有一女子在房间内,只是……”
“只是什么!快叫那女子下来!”
“这……”那店家听其如此要求,又恐伤及客官,可也惧于官府淫威,正左右为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刘娥在楼上看着这番动静,毅然回房取了面纱戴上,遂出得房门,高声道:“不必劳烦店家,奴家刘娥,已然下楼。”
未等那旁龚美反应过来,只见刘娥已行至楼阶处,何况刘娥话已说出,店中处处皆能听清,已难再叫回她,只恨自己未曾多照应刘娥一二,只有随刘娥下了楼去。
刘娥微移步,行来在那头目面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见过众衙皂①爷。”
那衙皂见这刘娥说话如此恭敬,倒也并未为难于她,又见刘娥戴有面纱,极重男女大防之理,才又问道:“你这姑娘,倒如此肯守礼节!”
“古人圣贤之传理,奴从未敢忘,只是不知诸官爷兴师动众,来客栈寻奴,可是有何要事?”
“自是有一事同关有关,”那头目从一旁衙役手中取过一似书画之物,却并未打开,又道,“姑娘今戴面纱相隔,这有一封海捕文书,画影图形,还请姑娘取下面纱,好对质一番,还望姑娘莫要为难于我等。”
龚美一旁看着,知道这里面是何物,心中甚觉又有大事发生,便上前拦阻:“你等要看姑娘相貌倒也无妨,只是这一观姑娘相貌,只恐有辱闺中女子清白,还望你等多多三思!”
那衙役听这番话重之又重,掀了面纱,若是则罢;倘若不对文书上所画之人,自己则又背侮辱良女污名。
“还请衙皂爷开了图画,容奴家一观,若奴却是此画上人物,必随你等去府衙走一遭。”刘娥此话语气平平,毫无畏惧之感。
那头目虽不甚了解眼前这女子,可却听这些话,也不似那些刁蛮鼠辈,索性打开了手中的海捕文书,递与她看。
刘娥接过海捕文书,只见上头所画却是自己,也正是从长洲府内发出,上头所书之事也确是那太守所定罪名无疑,龚美也从一旁看过,不免吓出了一身冷汗,倒是刘娥依旧不曾慌张,反而小声劝慰龚美:“娥儿向来问心无愧,正好相信汴京自有青天可为奴申冤洗屈,兄长不必担心。”又向那些个衙皂表明道:“奴正是这画上之人,只是文书上所言,多非实情,只是素信②汴京乃天子脚下,必不会有人官官相护,定能为奴鸣冤,烦请衙皂爷领奴去上一遭。”
头目听刘娥说话如此柔软,也信她一弱女子并无文书上有如此通天本领,亦无如此大胆,能致长洲太守公子坠崖而亡,引诱太守夫人气绝身亡,其中也必有隐情。本欲就此放了刘娥,可又想衙内不好交差,何况刘娥又是含冤之人,心中有所不忍将其带入公堂,可却也无法,只得道:“天色不早,那还请姑娘早些上路。”
龚美此时早已急了起来,想当日与张元琛、秀芳分行之时,早就应下要好生照应刘娥,心中也对刘娥几分爱慕之情并未消散,只愿还能与她重续前情,就赶紧言语:“娥妹妹本是一弱女子,既要将她带去,连小人也一并带上,便是官府内也好有些照应!”
刘娥一听,这会儿心中可有些乱了,听龚美一席话,虽是怜惜自己,也是一番好意,可却乱了自己心中整盘计划,刚要拒绝了他,不想那头目已然命人将龚美绑起,上前小声与刘娥说道:“这公子在姑娘身边,解差自须连同帮凶拿人,还望姑娘莫要见外。”
刘娥退后了一步,正想此事又如何让张元琛之兄张给事知晓,暗自沉思片刻,终于做好打算,为不让那些衙役们生疑,则与那头目言道:“容奴进屋收拾些东西,稍后便至。”
头目听了,点了点头,让众衙役放行。
刘娥刚要上楼时,心中又放心不下龚美,回过头去又看了他一眼,心中满是酸楚,一腹苦水不知该与何人言讲,遂回过头提起裙边,小心地上了楼。心中算起:与龚美虽相识甚早,也知他于自己的心思未死,可他又几时明白自己心意。此刻,又悔不该与龚美接触过从亲密,使致如今虽是兄妹相称,外人眼里,却如同夫妻一般。
正寻思着,不觉已到了房门口,推开门,进去寻了符节放于桌上,又铺纸研墨,想起那店家本是一爱财之人,如今也只有求助于他,只在纸上一点一滴写下:
奴寄贵客栈中,今遭冤案,若蒙店家不弃,还请将此物交还三皇子幕僚张耆府中,店家若能办好此事,明日奴便可出,定有重金相谢。刘氏女俯首千拜。
正好写完,又拿起看了一番,只见纸上字字娟秀,又喜又忧,只放下纸张,将符节又压在纸上。
下了楼去,先行至店家面前,微侧了身子,悄悄言道:“多蒙店主照拂,房内遗留些物件,望店家好生寻找,”那店家听后,是一头雾水,百思不知其解,刚要细问原因,只见那刘娥又向那头目道,“请官爷前头带路,奴与你同去一遭。”说完,便同那诸衙皂一同出去。
此刻,天不觉将夜,路上早无人烟过往,因此,除客栈中人,也并未有人得见这衙役拿人形状,倒也不曾生多少是非。一路又经过京官宅院,各个修葺皆是气派,那户户人家门口,不知何时,也早就挂起灯笼。
那衙皂们终于来在刑部衙门,头目只留了两个小衙役,命其余人等先行回去,自己则让与两个小衙役将刘娥、龚美二人带去狱中,在那牢房外头,自己又关照了狱卒,将这二人好生照顾,这便离去。
刘娥与龚美如此被关进牢房之内,倒是却面不改色,依旧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