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急急唤醒旁边熟睡中的龚美,与他一同见了此女,只见她掀开面纱,眼中满含热泪,瞬间夺眶而出,那女子声音不禁颤抖,喜极而泣,只听她又压住声音,唤了声“妹妹”,龚美也认出她正是秀芳,刘娥才确信自己非在梦中。正有诗道:
万里遥迢长久别,百回终遇故知音。
重逢时日抬头现,似实非虚喜泪时。
秀芳让那狱头开了刘娥的牢门,又叫了声“妹妹”,遂冲了进去,与刘娥二人抱头失声嚎啕痛哭起来,二人顿如泪人一般。旁边的龚美与狱头见此形景,都觉心酸不已,只有那狱头进去相劝了几句,才稍好些。
二人止住悲声,俱仔细相视一眼,秀芳见刘娥如今这般模样,不免叹道:“这才几日未见,我的妹妹竟如此憔悴!”
“姐姐也不必为我多添伤感,许是先前一路舟车劳顿。”
“虽说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可又是何人将你打入刑部大牢?”
“姐姐是知道的,”刘娥垂下头去,复言道,“海捕文书画影图形,不知何处被奸人所识,而今蒙受这不白之冤,进刑部大牢,也只这一宿,姐姐不必在意。”
“我知是你在安慰于我,只是素日来的姐妹情深,见你如此,怎叫我心中不愁不急?”
刘娥见她待自己如此情深,更是添了两三分愧疚,虽知张给事府中识得此物,却不想来人却是秀芳,只得垂首不言。
秀芳唤过狱头:“今日我既然见了娥妹妹,不妨我再吩咐你一事,将隔壁龚美的枷锁也一并去了,放了这两人出去!”
狱头顿时大惊失色,忙推道:“姑娘,这可使不得,这刑部牢房之中多是要犯,若是上头查起,小的人微言轻,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如何敢担私放凶犯的罪名?”
秀芳听后,啐了一口,气得开口夹带骂了几句:“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莫看我是给事府中的,你殊不知张大人也是三皇子的幕僚?当今的三皇子如今执掌开封府,今开封府下要问你取人都不成了么?你今日若是不放人,回头我便陈与张大人,等到时回禀了皇子殿下,看你是如何的好!”
狱头一听是与“开封府”有关联,忖道:刑部老爷原是二品大员,开封府府尹却是官拜一品,何况又是当朝陛下、金銮宝殿上的三皇子,今日若是不放人,若是闹起来,自己夹在其间必会粉身碎骨;再若是放了人,即便刑部老爷怪罪,也可将一切推与开封府,再不济,也是讨好了开封府,也有个好的去处。思虑再三,定下心来,道:“就依姑娘,只是还请姑娘让张大人在皇子殿下跟前与小人多多美言几句。”
秀芳看他这副如此丑恶嘴脸,实是令人恶心。口中虽答应了,则又转过头去,只与刘娥离了蓬乱的头发不曾理会他。
狱头亲自去给那龚美开了枷锁,秀芳才扶起刘娥与龚美一同出了牢房门。
狱头引路,三人跟随在后,将三人送出狱。狱内狱外别样风光,里头昏昏惨惨,外面确实秋日出升。刘娥这便细瞧四处景色,原来这刑部牢房处荒郊之中,一片凄凉,外头只有两棵无叶枯树,好不惨然!
龚美刚要言语,却被秀芳打断:“有何事等回了给事府再说也不迟。”
说完,便携着刘娥一路北行,入了城中,穿过几条小巷,才到一处名为“授府街”的地方,授府街大门又五丈之高,街里尽是朝廷所赐官员的府邸,依品阶从前至后排序,越往后府邸越小,俱是象征品阶高低。因是官员府邸,里头无甚车马人往,一般平民百姓皆不敢随意进去。
几人又向前行了一段,只见右侧有一“御赐张给事府”,秀芳领他二人偏门而进,恰遇府上管家,那管家倒年岁不大,问起张大人何处,才听管家说起:“张大人一早进宫面圣去了,临行前吩咐,若客人来时,带客人先去盥洗沐浴,在后头厅房暂行歇息。”
别了管家,秀芳便带着刘娥到了后头,命丫鬟、小厮分别伺候了二人洗漱。自己则去前头厢房禀与夫人,那夫人倒也好处,听说刘娥远道而来,又是含冤受屈的,即刻则命人去刘娥之前所住客栈将行李通通拿来,又命贴身丫鬟为刘娥、龚美准备了上等绫罗衣物,让人在厅房备了茶,自己则去厅房等待客至。
那后头刘娥出浴后,见那丫鬟将洗漱之用、新衣绫罗都已备齐,心中感念秀芳招待周全,喃喃道:“难为她了。”
于是丫鬟为刘娥换上了衣服,又与她去妆台梳了发髻,那丫鬟本要为刘娥插上赤金牡丹碧玉簪子,却被刘娥拦住,看了妆台上的首饰,挑了一支递给她,道:“我素不喜如此奢华之物,就用这把素银海棠簪吧。”
“好。”那小丫鬟应了声。
随后,那丫鬟带着刘娥出了洗漱之所,外头阳光高射,丫鬟看了刘娥,不住赞叹道:“姑娘好美!素来只道我们夫人待人和善,秀芳姑娘亦是极好,不想刘姑娘更胜一筹呢!”
刘娥听她这番夸奖,不觉羞涩,两颊顿起红云,羞道:“哪就如此呢,但不知夫人是何模样?”
“夫人在厅房恭候姑娘,奴婢领姑娘一同去吧。”丫鬟答道。
刘娥这才知是一切为夫人准备,心中也想见见夫人容颜,也好谢夫人一番美意款待,便点头同意。
二人未至厅房廊下,只听里头两女子正闲谈几句,刘娥听出秀芳之声,另一女子,自知便是夫人,只听此音脆弱黄鹂,倒是极佳的。于行至门口,又见龚美迎面而至,二人便一同进去,身后的丫鬟、小厮则又退去。
刘娥跨进厅房,只见里头一阵古木之香,夫人坐堂上,一旁丫鬟侍奉,秀芳侍坐,夫人与秀芳见刘、龚二人进来,遂停止言谈,刘娥刚要行礼见过夫人,只见那夫人下位扶起刘娥,边道:“快快起来,”随后又道,“二位客人远道而来,厅房有坐,快快请坐!”
刘娥微抬起头,只见此女鹅蛋圆脸,甚是饱满,肌肤似雪,眉若刀削,目送秋波,体态略丰,上身着一粉菊云袄,下身则穿杨花洒雪裙,高绾飞仙髻,犹如嫦娥飞下九重,叫人爱不够!
刘娥与龚美谢了坐,便坐在了右首。
丫鬟沏了茶上来,夫人笑道:“客人来了,招待不周,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公子与姑娘莫要嫌弃。”
“我等感谢夫人盛情还来不及,怎会埋怨夫人有若怠慢呢。”
几人又是一阵欢笑,只听外头一男子道:“嫂嫂好兴致,有客人来,也不曾叫上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