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随后又是无声,秀芳在后门外倚靠墙上,侧耳听着里头声响,越是无声,心中却是越发的着急了,好容易听见刘娥悠悠开口,秀芳听得却也不太清楚。
只听书房正门外有一嬷嬷高声问道:“里头公子,怎的声音?且让老奴进去洒扫一番罢!”
刘娥听见外头声响,更是敛声屏气,甚至不敢有丝毫急促喘息,只看着地上破碎瓦片,又悄悄抬头打量了龚美,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龚美高声回那嬷嬷,道:“无妨,只是失手摔碎了茶盏,不妨事!”
“既摔碎茶盏,且让老奴进去收拾罢!”那外头老嬷嬷又道。
“不必了,等到晚间,再一并收了!”
那嬷嬷无奈,“哦”了一声,只得听从了吩咐,无趣之下,又去洒扫庭院。
待外头嬷嬷离去之后,刘娥才微微蠕动嘴唇,轻见了“兄长”,又垂下头来。
龚美却一反常态,爱抚着替她缕了青丝,看她如此娇羞容颜,心中慌乱,别有情趣。
刘娥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一直与她兄妹相称的男子,此刻倒越发显得陌生,按着他往常性子,断不会如此,又借言问道:“可是娥儿错了么?”
“不,”龚美摇了摇头,更是细细看着刘娥,一切目光都放在她身上,又道,“娥儿无错,为张府挺身,原是当报恩,丁谓枉死,也当妹妹亲呈状纸,本是良策。你我从来兄妹之称,愚兄当助妹妹一臂之力,只可惜愚兄在京无有人力,委屈了妹妹跟我一场……”
“不!”刘娥随即打断了他的话,听他说的如此凄切,心中更平添了几分愧疚与不舍,细细观察之下,又只觉他变了许多,才又问道:“依兄长性子,怎会有此番变化?娥儿不该一直瞒住此事,教兄长心酸。”
“妹妹此言差矣,如今这些天,愚兄也明白你的无奈,妹妹如今能有如此主见,倒叫愚兄不甚欣喜。与其一直如此与妹妹纠缠,别人见着更是误会,不如放了妹妹一搏,便是他日有何差错,退回身来,愚兄依旧守候!”
刘娥听他说得如此恳切,愈发感念他恩情,又听他已换了称呼,不似从前,心中五味杂陈,眼泪不禁簌簌而下,撩起衣裙跪在地上,哭着叫了声“哥哥”。
龚美轻轻将她扶起,二人又在里头说了会儿话。
后门之外,秀芳一一听着,悬了许久的心才放下,与张元琛一同来在枯树之下,不禁说道:“龚美能有如此之变,也是足矣!”
“你我虽是久日不曾相见,好在也是心有灵犀,比起刘姑娘,我二人却也幸运许多!”
“此番献舞王府,若不能再出来,你可愿等我?”秀芳款款注释着眼前俊秀男子,今日种种事宜似梦非梦。
“自然!就算得今生有缘无分,我终生不娶便是!”说着,便将秀芳紧紧搂在怀中。
书房内外四人,正未享尽此番时光,只听隐隐约约有几人来寻刘娥、秀芳二姑娘,吓得秀芳与张元琛赶紧从后门进了书房,急忙叫了刘娥:“妹妹,那厢似是有人寻来,此地不可久留,若是被人发现,总是不好,咱们快走罢!”
刘娥听后,才向龚美道了别,秀芳却又赶紧拉住刘娥从后门向外走去,此时,刘娥更是不舍龚美,又转头望着龚美,脑中尽回想从前片段,惜别之情愈浓。
二女子如此出了后门,张元琛启动里头机关,那门缓缓关上,里头的龚美与那刘娥,如此又互相见了一面,二人心中有数,此番见面,日后只恐相见更少。
刘娥与秀芳二人出了后门,又从来时小道回去,果然行至半路,就遇到一个老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寻来。
领头的老嬷嬷老远见了刘娥、秀芳的身影,叫道:“二位姑娘哪里去了,害得奴婢们好找!”
秀芳与刘娥走至那嬷嬷跟前,秀芳便借路边菊花答道:“午后无事,随意走走。那前头丛菊初放,一时看住了。”
“哦,原来是这样,”嬷嬷点了点头,又想起问道,“前头不过是些野菊,那后花园的菊花甚好,怎的跑去这等荒僻地方?”
秀芳此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倒是刘娥聪慧,说道:“那花园中的菊花皆是有人栽培,不似前头,真真是傲霜开放,别有一番韵味儿呢!”
那嬷嬷听了,才低眉顺眼,连声称“是”。
刘娥又问道:“嬷嬷如此急切寻我姊妹,可有什么要紧事么?”
嬷嬷一听,“哎呦”一声,急忙说道:“我险些儿忘了,那小院里又来了几位姑娘,是长洲城的,要二位姑娘前往教舞练乐。”说着,又指责身后两个小的,啐了一口,骂道:“两个蹄子,也不拘着,竟不提醒我!”
秀芳知她是在指桑骂槐,心中有些不悦,也不好发作,只道:“罢了,既有急事,嬷嬷还有这碎嘴功夫!赶紧去罢!”
那嬷嬷听后,才领了二女,一同前往后院。
不觉日头也有些向西偏移了,几人走了一段,来在那后头小院门前。
只见那院落甚小,破旧不堪,略看时,是高墙碧瓦,实则原是南唐后主李煜所关押之处。可自后主死后,便被朝廷荒废了,从此再也无人居住,好在朝廷将此府赐给了张府,才使其重建新楼,皆因着后主之亡,府内也无丫鬟小厮肯瞧一眼。又只见那黑漆院门紧闭,上头锁着铁锁链,若非知情的,也不会想到里头会有二十余女子被困在此。那门两边还有后主所写一副:
铜台春深二乔怨,小楼秋浓一君哀。①
嬷嬷命两个小厮下去,开了院门,进去唤了众女子出来,吩咐道:“刘娥姑娘来了,可要好生听从教诲。”说完,便出来又将刘娥、秀芳两女子请了进去,自己则又去前面干自己差事。
刘娥、秀芳刚一进去,那众女子便围上前来,见了一礼,果真是多了几个新人。秀芳留了些资质欠佳的随同自己去小屋练乐奏琴,刘娥则在那小庭院中手把手教她们舞艺,好不自在,真真是形同坐监矣!何况同为女人,又有谁人不怜自己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