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雕龙盘凤的玄黄柱,跟着青青往闵王殿走的夜冷望着那近在眼前的华丽宫殿,心却开始紧张起来。
自那日帐营之后,她没有再见过他,只是闵王差人送来的却还是精心准备之物,对于她只是一名马奴的身份,闵王到底知道多少。
小心翼翼的不触碰那些不该碰及的物品,唯恐日后不知该如何迎接的羞辱,夜冷不由垂下头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挪,“你没有求我再做其他事情的任何权利了。”他的话回绕在夜冷的脑海中,随着闵王殿的距离越来越近,夜冷的心却一寸一寸的凉了起来。
与赤饵瑞同席而坐的珣径,噙着一丝笑意,喝着旁边美人进献的酒,一双邪魅的凤目,不经意的向门口眺去。看到她踏入殿的一霎那,才微垂下眼帘,伸手将坐旁的美人捞入怀中轻笑。而赤饵瑞却在见到夜冷步入殿门时,刚毅英朗的脸上顿然晃了神。
他站了起来,“神仙姑娘!”虽然在栖霞山上匆匆一瞥,魂牵梦绕的身影却刻骨铭心般的烙在了他这位年少英朗的储君身上,虽然此时她戴着面具,可是那一袭月牙白绸衣衫的她一如当日初次相见,如同清月,静谧如水,恍然若仙。
“瑞,”珣径低沉的声音传到他耳边,他才惊醒过来,掩饰失态的他端起酒杯在珣径耳边低笑道,“珣兄此次带的原是皇妃呀,护得倒是周全,那上古奇物金丝蚕面具,外人倒是连窥得一目的机会都没有了。”
赤饵瑞脸上的那抹失意却依然落入了状似依然微带醉意的珣径眼中。“难窥一目?本主的王妃?”珣径不由低声笑了出来,“呵呵,看来今夜醉的不止是本主呀……。”顿了一下,接口道,“就是本主的王妃,你不也是见过吗?”他对自己的妃子有情,珣径已是了然于心,她不是明月,而是一名马奴,和他并无关系这句话,他突然不想告诉这个眼前动情的年少储君,继续和旁边的美姬调笑起来。
赤饵瑞看着他的轻佻行举,再看已然落座却坐得甚远的夜冷,不由着急起来,“珣兄不怕冷落了王嫂?”
“你如此担心冷落于她,那今夜你帮我照顾她吧”。看他青涩着急的样子,珣径不由沉下脸来,径顾喝酒。
若是平时,赤饵瑞定能听出珣径语气已然不同,但是今夜乍见心上之人,唯恐她受到冷落,听得这句话却下意识的曲解了。
步下席去,魂牵梦绕的人儿就在咫尺,赤饵瑞顾不得这许多,只想和意中人说上几句话。“王嫂,那日小弟冒犯了,不知王嫂会随行捕猎,差点误伤了王嫂。”
赤饵瑞认出了她,她当然也认出了赤饵瑞。随行在珣径身边多年,珣径和这位同族系的储君私交甚好,那日栖霞山上赤饵瑞是第一次见她,她却以随从的身份早就见过赤饵瑞多次。
此时赤饵瑞口中说出此话,她心中不由着急。认同了他今日之话,就默认了当日栖霞山上见过面,只怕珣径追问起来,定然知道当日死在栖霞山中的夜冷之事。如若不认,又怕这位少年储君不依不饶。
“王妃可认识一名马奴?”耳边此时响起的声音如同天籁般解救了她,夜冷敛了心神,声音出自对面宴席西角,刚才心慌神乱,竟没有注意到原来南风轩携着眉鸯竟也在这宴席之中。
“少主此次犯难,南风轩难辞其咎。但那马奴逃跑之时,我竹苑丢失了一件物品,名唤风月镜,那物品对我甚是重要,冒昧的问王妃,可曾见过?”夜冷注意到南风轩讲到此处时,眉鸯手中的酒杯一抖,然后她便将酒杯放了下来。
夜冷依然沉默不语,南风轩直接向她开口询问,自是已经怀疑她的身份。她若说明,直接将风月镜归还,那就承认自己是小偷,如果未偷,又害了眉鸯。这两难境界,她只能继续杵在当地,反正她不是他口中的王妃,自是可以不用作答的。
“南风兄,”珣径慢步踱到夜冷身边,轻握住夜冷藏在衣袖中的手,“本主的妃子怎么可能知道你的马奴在哪……”“你放心,我不会让这大殿之中的人知道你是个偷儿。”珣径状似深情般的俯首在夜冷耳边低声道。
“至于你那风月镜,派人再找就是,……那林中遍地瘴气,寻常人纵有数条命也是难逃一死。本主在林中见到烈火时,马背上根本没见着人。”说完他正色道,“齐副将,本主问你,本主从林中走出时,烈火背上有人吗?”
“没有。”一直站在席上护卫珣径的齐洛桑断言道。“南风公子,少主出来时,确实烈火马背上并没有人。”当然,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汗青马上有两个人,但是少主是这么问的,他自然是可以这么回答。
“哦,南风兄,你这么问起,我倒想起在烈火身上挂了个包裹,待我让人取来,看看里面是否有你所说的风月镜。”珣径接着转身,“齐副将,去将包裹取来,看看是否有南风兄所说之物。”
正想着不露声色的抽回自己被紧紧擒住的手,“心儿,”珣径却扯出一抹漂亮的唇线,“陪我到席上坐吧。”说完径自拉着夜冷往席中走去,那原本陪侍在旁的美姬看了,急忙退了下去。
被珣径无奈的安置在了众人瞩目的位置,夜冷为了掩饰尴尬,将桌前的酒杯端起抿了一大口,顿时一股呛意涌上喉咙,“咳咳……。”幸亏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否则涨红的脸只怕就成了笑话。
“若是大人们不嫌弃,妾身为大人们弹奏一曲吧。”一直坐在南风轩身边的眉鸯突然站起来说道,见南风轩微点了一下头,缓步往席中所设的曲台走去。
流水般的光华从眉鸯的指尖倾泻,曲音醉人,席下陪坐的百官又继续低头谈笑。珣径抿唇淡笑不语,偶尔时不时望一眼夜冷,然后又扭头望向群臣。
“你若是再这般紧张,好像生恐众人不知道那偷儿是你。”状似无意的拿起酒杯放在唇边,珣径戏谑般又望了她一眼,“看不到你的表情,光看你的手都要把你的衣袖扭出水来了。”
夜冷正要出声辩驳,却见洛桑手呈包裹向南风轩走去。“南风公子,这便是烈火马上挂的包裹,是否有您所说之物。”洛桑将包裹单膝跪地呈给南风轩后,退至一旁。
“多谢少主。”南风轩拿着从包裹中取出的风月镜,又细细看了包裹一番。“这马奴是已死无疑……。只是,这次事情恐怕……。”“碰”的一声断弦之声响起,眉鸯手中的琴弦竟是突然间断了。
“南风兄什么意思?莫非风月镜有所缺损?”珣径冷声回答,语气已带上一丝不耐。
“事已至此,我南风也不敢有所隐瞒。”南风兄对着珣径朗声道,“其实这马奴并非我雪嘉国人,乃是黑夜国之人。……”
“哦…。”珣径伸出手指轻叩着玉台桌面,微挑了一下剑眉,状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夜冷,又将目光转向南风轩。
“这名马奴乃是我数月前不经意在黑夜国集市带回来的,包裹中干粮有毒,那沼泽迷林中本是九死一生,她是必死无疑,只是将包裹给她的怕是另有其人。若不找出此人,只怕……。”夜冷听闻不由抬头看向眉鸯,眉鸯依然坐在那一动不动。
是呀,眉鸯以为马奴早就死了,死无对证,自然无人会告发她,难怪她可以端坐如石,但又或许中间另有隐情,不能当面询问眉鸯,夜冷不由只觉刚才喝下的那一大口酒让自己开始头疼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这跑马场之事变成了一个自己所设之局。
“少主,……。”听了南风轩一番话,洛桑已是将眼神如冰冻的钢铁般投向夜冷,“齐副将,”珣径停下轻叩桌面的手指,出言打断洛桑想要脱口而出之话。
“齐副将,你将王妃送回清梨殿休息,本主看她有些醉了。”说完笑着对夜冷说,“心儿,本主贺瑞新王登基,晚点回去陪你,你先让齐副将送你回去休息吧。”
望着珣径嘴边含笑的脸,夜冷惴惴不安的站起身来,随洛桑退下席去。他在想什么,夜冷不由一阵心惊,虽没带面具,可那满目含情的笑,却如同面具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