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二人明显有愧。远处,一个名老者推着独轮车过来。榆木瞧了半天,也没说一句话。虽然他从五岁开始,便一直跟着洛常生,可是洛常生自小教他读书识字,他也明白不少道理,知道不义之财不可取,他虽挂着山贼的名号,却从来没做过一桩案子。眼见这老者六七十岁,衣着破旧,佝偻着背,还要亲自推着车子出来谋生活,手上也定没什么钱,便道:“这个不好。”
石桥高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那独轮车推到坡角,撞到一块石头,轰的向路边倒去,车上的土豆倒了一地,石桥蹭起身子,榆木赶紧按住他,道:“你干什么?”
石桥道:“我去帮他捡起来。”
“你傻呀?咱们是来抢劫的,你要冲下去还不把他吓个半死?”
石桥噙着泪看着那老者一颗一颗的拾起土豆,道:“我看见他就想起了我的爷爷。”
“你有爷爷吗?”
“当然有了,谁会没有爷爷?”
“那你见过吗?”
石桥道:“我连爹娘都没见过,怎么会见过爷爷?”
那老者拾完土地豆,一摇一拐的推着独轮车走了。其间过去不少人,都碍于那老者在,二人没敢动手,或者说这只是二人找的一个借口。
打远处又过来一名抱着小孩的妇人,石桥咬了咬嘴唇,想着将来的日子还得过下去,犹其是洛无晴的病需要钱,把心一横,道:“木头,这人应该好劫吧?”
“不行,你没看那孩子直哭吗?咱们劫财也得挑男人动手,对付女人,还是个带孩子的女人,传出去,不怕被别人笑话吗?”榆木只是用这话来安慰自己,若说传出去会被人笑话,那纯粹是自欺欺人。莫说没人愿意去笑话他们,就他们现在这样也已经够别人笑话的了。
那妇人越走越远。石桥看看日头,已快中午,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他干脆闭了眼睛,也不看来人,怕自己心软,只要榆木一声令下,他就冲下去。
榆木也是焦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却见路的尽头,过来两名中年男子。走在前面的,身穿青色长衫,手摇折扇,迈着方步,眉宇间英气逼人。后面那人生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面色黝黑,双目泛着精光。左肩背着一个长条形油布包袱,右肩挎着一个花布包袱。,
榆木久居寨中,几乎没见过外人,这二人都是千里挑一的英才,犹其后面那汉子的眼神,跟洛常生一模一样。
“这两个人好……”他赞到。
石桥一听说好,大吼一声,拖起大砍刀,尚着山路直扑下去,边跑边喊:“抢劫。”
榆木想要阻止,哪里还来得及?不及多想,也跟着一起冲下坡去。
那黑汉子愣了一阵,随即狂笑起来:“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居然还敢出来抢劫?找死么?”一提双臂,便要对二人下手。
前面那人伸手拦住黑汉子,冲二人道:“瞧你们两人也不像是山贼,为何不找个正经营生,却要干这种下流勾当?”
石桥将刀抱在胸前,时刻注意着那黑汉子的动向,却也不忘回答那男子的话:“谁说我们不像?我们俩从小就是山贼,专靠抢劫为生。你们要是实相,就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我保证不伤你性命。”
黑汉子笑声不止,道:“若是我们不交,又怎么样?”
石桥道:“我也不伤你们性命。咱们兄弟俩只抢劫,不杀人。”
榆木终于发现让他来抢劫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还没动手,就把底给对方透了,那谁还肯交银子?但既然石桥这样说了,他也只好接着说下去:“咱们兄弟虽是盗匪,却也知盗亦有道。杀人之事咱们是不会做的,不过断手断脚之类的也偶尔做那么一下。只要你们乖乖交出银子,保你们毫发无伤。”
“看本大爷不把你们两个拦路抢劫的小贼捉到衙门去。”黑汉子闪到二人身前,双手抓,将二人拎在手中。
榆木给他吊在半空,责怪道:“胖子,你不是会功夫吗?怎么不还手?”
“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他拎起来了。”
石桥至少得有二百来斤,那黑汉子将他提在空中就跟拎着一只螃蟹似的,毫不费力,其臂力之大,远非石桥这种只有蛮力的人所能及的。
“住手。”山坡上响起一声清脆的童声。洛无晴钻出沟子,慢慢向坡下走来。她实在想不到石桥这样老实一个人,真的敢去抢劫,现在给人擒住,洛无晴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只好现身为二人求情。
“寨主,”石桥刚要叫她快跑,榆木已经放声大喊:“小晴,快去告诉寨主,我们兄弟把事办砸了。”
石桥这次学聪明了,赶紧闭上嘴巴。他知榆木这样说,定有用意,虽然自己猜不出来,也不能拆穿他。
洛无晴知道榆木这是在叫自己快跑,为了怕那人追击,才故意这样说的,可她不退反进,石、榆二人急得乱喊乱叫,她却充耳不闻。
洛无晴走到那二人跟前,冲那拿扇男子道:“我这两位手下不知轻重,得罪了你,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二人一马。”
那人一边扇着风,一边细细观察,见她一点也不怕,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洛无晴知道,这二人性命掌握在他手中,看他样子似乎并不想伤这两人性命,如今只有以诚相待方有一线生机,道:“我爹两个月前过世了。我就是他们的头,他们都是为了我才出来抢劫的,你有什么事就找我吧。”
榆木不停的摆动四肢,想从他手里挣脱,可他有悬在空中,无处着力,活像一只癞蛤蟆,嘴里不停的喊:“求你们千万别伤害小晴。”
那人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也跟这些山贼在一起?”冲黑汉子使个眼色,黑汉子笑道:“两个笨贼,去地上呆着吧。”双臂一甩,将两人抛出丈远。二人面部着地,被呛了一鼻子泥。
洛无晴道:“没办法,我一出生就已经是山贼了。贼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就像官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对吧?”
“唉?你看出我是官?”那人收起折扇,诧异的盯着她。
洛无晴早就看出那黑汉子右肩的包袱里裹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跟官印大小差不多,又见他迈着方步,绝非商人所应有的气质,而她说的话也只是试探自己的猜测,如果他不是官,便不会接这话。那人顺着她的话一接,便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她胸有成竹道:“你衣着儒雅,所以非农,你十指白皙,所以非工。你不穿金带银,身无铜臭,所以非商。你右手食指肚上有淡黄的茧,定是常年握笔之人,加上你气定神闲,漫步而行,举止潇洒,且敢独带一名侍卫上路,若非官,谁又有如此自信?”
那人又惊又喜,拍手赞道:“好啊,好啊。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智慧、如此眼光,将来一定大有前途。不如你跟我回去,也省得在山贼堆里,埋没了。”
洛无晴摇摇头,尽量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道:“大人好意,小女心领了。但家父新丧,未敢离家。”指着石、榆二人道:“他们生平从未做过坏事,只因家父临终托孤,他们不忍舍弃我这个孤女,迫于生计,才不惜铤而走险,虽有过错,请大人念在二人是初犯,饶过他们。”
黑脸汉子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洛无晴对黑脸汉子道:“别说他们,就是我,只看一眼便知道你身怀武艺,在你们之前还有不少老弱妇儒,打此经过,他们不选他们单选你们动手,这样舍易取难,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二位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相信心中自有决断,也用不着我这个小女孩在这里自作聪明。”
黑脸汉子虽然读书不多,也佩服她的勇气,况且他长年跟随老爷,颇知他心思。老爷肯陪这小女孩说这么久的话,显然已经打算放过二人,历声喝道:“放过你也可以。但你得答应从此之后不许再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叫我知道你们再敢拦路抢劫,杀无赦。”
洛无晴并没有被他吓着,平静的道:“这是自然。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乔文。”那官又指着黑脸汉子道:“乔武。”
洛无晴向二人道了谢,领着榆木石桥二人大摇大摆的走了。
乔文望着她的背影,赞道:“若是男子,必定是个人物。哎,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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