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挤满了人。实在挤不下的，全都堵在门口了。
秦茗玥跪在殿堂的中间，怀里抱着小白。自她昏迷中醒来就被人带到这里来提审了。
负责审问她的，是几个道骨仙风的长老。面对一个眼神充满惶恐迷茫的孩子，这几位长老显然些有些难以发话。
“你叫什么名字？”终于，有人发问了。只是他严厉的声音似乎有意压得低些，毕竟秦茗玥是个孩子，身为老者，他们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跟一个娃娃冷言拍板吧！
“我，我叫秦茗玥。”
“你是摇光阁弟子？”
秦茗玥摇摇头，小声道：“我，我是在摇光阁工作，不是弟子。”
“既不是弟子，你又如何懂得玉华心经？”
秦茗玥心头‘咯噔\一声，她最怕就是别人问起这个了。一年来偷偷修行定神术是不是玉华心经她不知道，只是她答应过那位仙人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她低着头，紧紧的抱着小白沉默不语。门外的顾卿言见了，心丝丝抽痛。
“说，你的玉华心经从何学来？”长老们再一次严问。
秦茗玥依然低头不语，小小的贝齿紧紧咬着嘴唇。
“你是不是偷学了玉华心经？”
“不，没有。我没有偷学。”听到‘偷学’两个字，秦茗玥显得紧张起来。
“既然不是偷学，你为何又会玉华心经？”
秦茗玥被问得有口难辩，这时候，她眼神不由自主望向高位上的岳师崖，只见他垂眼品茶，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心头一沉，胸口只觉得闷。
奇怪啦？为什么她心里竟有那么一点点奢望上神呢？他，或许根本就不是那位仙人啊！
低头，她再次沉默以对。
众人摇头叹气，长老们只觉得头疼。千年来，秦茗玥大概是他们提审过年龄最小的‘罪人’了。对她施软哄问，自是做不下来！刑事逼供？用在一个娃娃身上显然很不道德。
“秦茗玥，你若不肯实情交代。我们只能按玉华门规将你心法废除，消除你在玉华的记忆逐出山去永不得踏入半步。”
秦茗玥听了闭上眼睛，心似乎这一刻停止跳动，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一般，抱着小白的手一直在抖。
怎么办？她不能说。可是不说会被赶出玉华回到凡间。那时，她又会变得无依无靠漂泊生活了。
小小的肩膀在颤抖，看得众人于心不忍。大家心想着这么小的孩子，面对此景居然不哭不闹。是她不知所畏，还是真的有难言之隐？
人群里，只有青芷青萝在偷笑，她们似乎忘了御灵符的事，一心只想看秦茗玥的好戏。
见着秦茗玥如此的孤注无援，顾卿言心痛如搅。一开始，他就想好了，把秦茗玥会玉华心法的事全往自己身上揽。他心一横，正想冲出去带之认罪的时候手却被身边的子虚道长紧紧捉住。
他心一惊，只见子虚道长望着他的目光充满恳求。
现在的子虚道长，似乎比刚来玉华的时候瘦了一圈，捉住顾卿言枯骨如柴的手一直抖不停。他总以为，顾卿言是他最听话最能让人放心的弟子。可是一年不见，这孩子变了，变得让他这个义父再也读不懂他的心事。
［卿言，义父求你了。］
这里是审堂，子虚道长只能用密语传音恳求顾卿言不要在多事了。
一个‘求’字对顾卿言来说固然沉重，子虚道人犹如他的再生父母一般。他又怎能忍心伤他老人家呢？
闭上眼睛，他满脑子在挣扎，心却像是被巨石压着一般沉重。
“她的玉华心法是我教的。”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顾卿言猛地张开眼睛，随着的众人哗然，秦茗玥也被吓了一跳。右边的人群中，张道中站了起来。他双手叉腰，还蛮神气的。
大家目瞪口呆，连秦茗玥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张师叔他……？
“张阁主，你可不要因为和这孩子有几分交情就把罪证往自己身上揽啊！你可知道，外传仙术可是重罪。”说话的人不是审问的长老，而是坐在离张道中不远的一个男子。
“谁说我是外传啦？”张道中嗓门大，一喊全殿都到震了震。
“哼，你把玉华心经都传给不是弟子以外的人怎么还不是外传啦？”那个男子撸着他下巴的小胡子，轻视说道。
“外什么人，茗玥是我摇光阁的人。怎么又会是外人呢？”
“可她不是弟子。”
“那又如何？”张道中理直气壮指着秦茗玥道：“这孩子根骨清秀，非同凡俗。一看就知道是块修仙的好料。可惜有人不识货，把她发配到我摇光阁里来。老张我看是可惜，就私受她心法，也打算日后收她为徒的。”
张道中一口气说完，旁边那个‘不识货’的女人用眼神狠狠刮他一刀。众仙望向秦茗玥，其实在她召唤出灵兽契约的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在她身上有一股自然的灵力，只是那道灵力似乎被什么法力给镇压住了。
珞颜看向书离，当得知秦茗玥是他收回山的时候就料想这孩子定时特别。若不如此，书离是不从外面随随便便捡一个人回来的。
“就算如此，你们也触犯了玉华门规。”胡子男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见他略拜高位上的各位长老振振有词道：“张道中身为七阁阁主之一，却知法犯法视我门规不而见，还私收妖徒扰乱仙剑大会。恳请各位长老仙师明夺，如此的两人怎能再继续留我玉华仙山呢？”
周围又是一片抽气的声音，秦茗玥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全身颤抖。说逐她出山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扯上张师叔呢？不，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认了吧！只要承认自己是偷学，一切都结束了。这样一来，她再也不会连累任何人了。
就在秦茗玥想认罪的时候，张道中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让堂上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哼，张阁主你笑什么？”小胡子男又问，神情非常不爽。
“我说贾贡，我张道中平日是不是得罪你了？长老们都还没异议，提审判刑的事儿啥时候轮到你开阳阁做主了？”
这回，秦茗玥明白了。一直跟他们过不去的胡子男叫贾贡，是开阳阁的阁主。
“哼，我是以事论事而已。”贾贡鼻子出气，居然被张道中说得脸红起来。
“以事论事？”张道中不甘下风跟他辩解。“你说茗玥是妖徒，她可是书离带回来的。若她是妖，收妖回来的书离是不是也有罪？”
众人听了，哗然声又起。书离是谁？众人皆知他是玉华掌门第四个弟子，是六品仙人。不管在凡间还是仙界，都是颇有名气的人物。若就为了一个孩子跟着定罪，似有些小题大做之色。而且，书离的修为众人皆知，他道法高深，怎么可能连妖是人也分不清楚呢？
对于张道中拉自己浑着淌水书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神色依然冷淡如冰，和岳师崖有得一比。
贾贡听了，脸色刷的变白。他只想定罪摇光阁的人而已，并不想定罪书离啊。得罪书离，就是得罪掌门。
人群中，易夏柳纸扇掩嘴偷笑。老龟爷爷和桂姨张大嘴巴望着张道中，下巴都要快要掉下来了。平日在阁里，他是最淡漠秦茗玥的人。可是没想到，今天他却为了她不惜和人斗起嘴来。让人更意想不到的是，他这个粗野之人跟人扛架的时候脑子倒是转得快，一剑封侯就堵住了别人的嘴。
“我身为玉华弟子，私传心法受罚也是由各位长老说的算。哪轮到你开阳阁说赶人就赶人的。”
“你！？……”
“你不过是七阁阁主之一，却在刑堂上妄论罪证，你还把三尊和各位长老放在眼里吗？”
“我……”
“我可记得玉华有条刑律是：以下犯上，僭越高职者刑罚也。不知贾阁主此刻算不算是僭越高职呢？”
不给贾贡开口的机会，张道中一口气将他轰得一身口水沫子。众人看得眼瞪口呆，似乎忘记现在是开审堂，都被张道中巧舌能辩给雷倒了。
“好好，她的玉华心经是你教的，事后要罚要废自然是长老们说的算。可她盗取我开阳阁御灵符一事何说？”
这下，羞愤的贾贡说出狠话。众人及当回神过来，堂上的气氛又变得相当凝重起来。只见张道中一撇嘴，鄙视道：“莫不是你家的御灵符像我家后院的青菜，想偷就偷？再说御灵符不都是由你这个阁主妥善保管的吗？还是说你保管失责？身为阁主，竟是如此马虎。也不知道开阳阁被你折腾得有多糟！”刚养小白的时候，张道中曾和上一届的开阳阁主深交过。所以对于开阳阁上上下下还是颇有了解。
“张道中，你不要污蔑我。你家丫头连玉华心经都会了，偷我一张灵符有何难的？”人品被质疑，贾贡脸都气白了。
“御灵符对于比试的弟子来说倒是有用，可对茗玥而言废纸不如，凭什么说她偷？为了那张纸符她和小白险些送命于灵兽爪下，你认为值得么？”
“若不是她偷，我的御灵符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有些人就是哗众取宠，喜欢大出风头冒险惹人注目。张阁主，你可不要被这孩子外表给欺骗了。”
他说完，周围的人纷纷摇头，都认为这话说得甚是刻薄了些。那天血腥的场面惊心动魄，让人看了都胆颤心寒。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果只是为了取宠众人就如此冒险，显然大家都不能接受。莲花上的岳师崖，听了微微蹙起眉头。只是那点不悦，很快便在他俊颜上消失不见。
秦茗玥抱着小白双腿跪得发麻，听着他们的争执是有些糊涂了，可真正让她难受的是贾贡尖酸的话。御灵符是什么东西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何他老是说自己偷他东西？她明明什么也没干啊！
人群中，青风云和青芷青萝脸色渐变。特别是青芷，当贾贡说起灵符的时候她心便开始不安起来。难道爹爹给她们的灵符是偷来的？
不可能，他爹是一派掌门。虽然暗地里为她做了很多事，可绝对不会去行窃的！
“秦茗玥，开阳阁的御灵符可是你偷的？”
长老们似乎已经厌倦了张道中和贾贡的对峙，直接发问秦茗玥。只见秦茗玥睁大眼睛怔了一会，然后摇摇头。
“那御灵符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衣物上？”长老们再问。
秦茗玥还是茫然地摇着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御灵符……”那天她晕倒了，根本就不知道书离从她身上抽出灵符一事。
“弟子曾听说有一种法术能读取物品的记忆，不知可否用此术追查灵符是如何被人窃取的呢。”
一道清朗的声音廓然响起，众人随声望去，却见插话的人是一个普通弟子。而这个弟子，正是易夏柳。
他的提议，让众仙们言议起来。却也让某些人心颤颜变起来。比如青风云父女，比如贾贡。
“你是何人？竟敢冲犯各位尊长仙人。”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贾贡气急败坏起来。御灵符其实是他私给青风云的，现在一心指证秦茗玥也是想用她来开脱当个代罪羔羊。
“弟子易夏柳，是一重门的普通弟子。因为见着两位阁主为此案争执不休，弟子自认为该还贾阁主和开阳阁一个公道，证实灵符是被人巧贼而去，所以才斗胆提议冲犯了尊长和各位仙人。”
不愧是易夏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知贾贡心中有鬼，戳了他的要害还说是帮人家讨公道来了。
高位上的三尊，从头到尾未曾插过半句话。因为提审的‘罪人’是个连弟子都算不上的小丫头。若是平日，这种事直接交给麒麟刑部审理就好了，却偏偏碍于现在仙剑，为了在其他仙派和仙人面前显示玉华案件公平透明，才大张旗鼓弄了个会审。不过，让玄兰息觉得有趣的便是张道中和贾贡强硬对峙。现在加上易夏柳插话，他看得嘴角笑意渐浓，真心觉得这个弟子真会打趣。瞧他一脸乐呵呵滴样子，敢情不是自家事儿一样。身边的羽息仙子望一眼自家师父，不由的翻白眼移开视线。
易夏柳把贾贡说得有气不敢出，指着易夏柳憋红了脸全身一抖一抖的，咬牙切齿却是发不出音。而堂下的青风云，青芷，青萝三人已经被吓了个半死。只见他们的身影，偷偷离开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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