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霂回到东苑,已是子时过半。
更深夜漏,已至深秋时节,空气里已闻到了冬日清寒。
进了凌波阁,洗去一身凉气,君霂换了一身浅蓝色细棉布中衣长裤,出来歪在中堂南窗下的大炕上,倚着大迎枕望着房顶出神。
这个世界,对君霂来说已经不能算是陌生的世界了。
有时候君霂就觉得,自己本该就是这个时空的人。思及此处,君霂不由呵笑一声,她是在这个世界上出生的,当然就该是这里的人啊。
习惯真是害死人,要怪只能怪老天爷,没让她入地府过忘川,饮那孟婆汤,让她带着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便重新投了胎。
在心里感慨一番,君霂将思绪拉回了现在朝中的局势。
如今的朝局,说起来并不复杂。明面上看,太子一党,除了母族忠国公府一脉的支持,几乎等于是被完全孤立的局面。
但事实到底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眼下最有可能窥得上位的人选,也是最有力的几个皇位竞争者,就是二皇子、四皇子,以及七皇子。
至于其他皇子,要么未成年,要么母妃宫位低微,母族实力单薄,都不具备竞争实力。
而二、四、七三位皇子,母族不是出自武勋豪族,便是出自世代为官做宰的官宦世家,其家族势力在朝中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实力当真不可小觑。
这三位可以说是公认的皇位竞争者。
但君霂却并不这样认为,其实她更看好表面上与世无争的三皇子。要知道有时候“不争”才是最好的方法。
三皇子秦珏,如今二十有六,母妃乃四妃之一的珍贤妃,以婉柔贞静而颇得皇帝宠爱,但其母族陈家却并不显赫。
陈家虽是江南望族,但早年却是以商起家,后因珍贤妃入宫,其族中才涉仕途,却并没有人在朝中任高位、要职,而多在地方为官。
三皇子以贤德著称,在文武百官中不结党不拉拢人心,但却很是吃得开,长袖善舞,谁也不得罪。
且为人温文尔雅,又性情淡薄,终日一袭白衣飘然,喜好吟诗作对、游山观水,对政事好似丝毫不感兴趣。
其待人也是温和有礼,从来没有属于皇子的张扬与傲然,见人三分笑,仿佛没有任何缺点,完美的天衣无缝。
所以,以二皇子秦臻、四皇子秦聿,以及七皇子秦宏,三方势均力敌的党派,根本没有将三皇子秦珏放在眼里。
这三方,现如今正想尽办法拉拢朝廷手掌实权,而无任何派系的中立派文武大臣,不择手段的打击对手派系的人物,以及如何将坐在储君之位上的太子拉下马。
可在君霂看来,这类人才最是可怕,毕竟人无完人,连圣人都会犯错,何况人乎?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咬人的狗不叫!
那些个懂得韬光养晦,最会隐藏自己的人,哪一个不是心沉似海的人物?
俗话说好,枪打出头鸟,古往今来那些个明抢亮剑窥伺上位的皇子,又有哪一个有好下场?
古语云,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普天之下,最无情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至尊,又有哪个皇帝会允许有人窥伺自己的身下的那张龙椅?
即使那个人是他的血脉。
他是父亲,但更是帝王,手掌乾坤,握天下人生死的天子!
从太子这件事上,足以看得出来承兆帝的多疑。即使是他自己立的储君,在自己未死之前,也不允许他生出半分窥伺之心。
皇父忌惮,兄弟窥伺,太子已是四面楚歌朝不保夕了!
看来,这北疆的太平日子真是没多久了,君家虽然不是什么招风的大树,但是摊上那么个一条肠子通到底,没心眼的老子,她得早作打算才是。
红枣端着托盘进来,将参茶小心的放到炕几上,之后退到一边守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怕扰了自家主子想事情。
今儿主子在书房呆了两个多时辰,而且欧阳老先生也在,肯定又讨论那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红枣不禁在心里长叹,自家主子才多大啊,为了整个君家,简直是殚精竭虑,还有那么多的铺子要她操心。
但她也不得不感概,还是主子想的明白,知道享受,要不然累死累活的再不知道享受,那简直是亏死了。
良久,君霂收回思绪,端起桌上温热的参茶抿了一口,对红枣吩咐道:“把没看完的账本给我送过来。”
“是,奴婢马上去。”
待红枣出去,君霂视线不离算账,对着空气道:“那批孩子训练的怎么样了?”
下一刻,一道低沉清冷的女声响起:“回姑娘,再过三个月就能送往各个店铺了。”
“嗯,八宝父亲怎么样了?”
“还在刑部大牢,不过君一已经打点过了,命也救回来了,每天好吃好喝养着呢。”
“嗯,既然八宝把一辈子都卖给我了,想办法将官司平了,不用心疼银子,将人捞出来。”
“是。”
沉默须臾,君霂又道:“红姑,明儿一早你便启程赶往苍狼山,告诉刀疤九……”
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只说的君霂口干舌燥。
红枣抱着一大摞账本回来,搁到炕上后看着君霂道:“主子,要不您用些夜宵再看?”
君霂笑,“行了,你主子身体好着呢,不妨事。夜宵你去准备吧,做几个清淡的小菜,再给你主子烫壶十年的女儿红,算是慰劳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红枣笑着应声退了出去。
待门再次关上,红姑请冷中略带担心的声音传来,“姑娘,如今您身边就红姑一人,我可不放心就这么走。”
君霂失笑,“我现在住在府上,能有什么事?”
“不行。”
“好吧,你传信让幽阎回来。”君霂妥协。
“这还差不多。”之后便再无声息。
君霂无奈笑笑,埋头账目开始心无旁骛的工作。
隐在暗处的红姑看着少女沉静清秀的面庞,素来冰冷一片的眼柔和下来,浮起一丝笑容。
但凡以命效忠姑娘的人都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不知撑起了多少人的天空,虽然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她还记得自己身陷囹圄命悬一线时,还是小女童的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声音极为冷淡的问她:“想死想活。”
“想活。”她气若游丝的回答。
小丫头露出满意的笑容,“做我的人,我就救你。”
于是,她成了她的人,荣辱生命全部交付。如今一晃已经十年,可那一日的情景仍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