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月儿只觉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那囚笼中,身着一身破旧的素衣,面色蜡黄虚弱又毫无气色的女子,竟然有着和大嫂一模一样的脸?那今夜挽着枫哥哥手臂的那女子是谁?明明饭后一同与自己散步的女子又是谁?
卫月儿直愣愣的看着笼中的女子。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阴森的囚牢。夏咚咚和楚陌凡诧异的看着卫月儿,也不知囚牢中关押的是谁。
“月儿姑娘,你认识此人?”
卫月儿也不知声,也许是还没缓过来。就静静的矗立在囚笼门口,睁大瞳孔望着那个女子。
笼中的女子听到声响后就回身看着三人。
牢笼阴暗光线不足,那女子定定的看了好久。
像是被禁锢了许久一般,也许是太久没有活动的自由。她每一个动作都很缓慢,很生硬。本是黯淡又毫无光彩的眼睛,慢慢有了温度。她反复确认了很多遍,然后虚弱的从阴凉的地板上爬起,扑向了三人。
卫月儿那一瞬间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夏咚咚和楚陌凡把她护在身后。
女子眼前已经一片湿润,朦胧的泪光覆盖着她的眼帘,又缓缓的滴落。
然后她试图慢慢地张嘴,却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蓬头垢面,又不知遭受了怎样的虐待,骨瘦如柴。
她一遍遍无声的叫着,那嘴型发出的正是“月儿,月儿。”
卫月儿一下子鼻头一酸也流下了眼泪。她本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她看到这个女子叫着自己的名字,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她确定她就是大嫂。
卫月儿拨开了护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一步一步凑近囚笼。她试探的,颤抖的叫着:“大嫂?”
笼中的女子太久没有听到这声大嫂了。
使劲儿的点着头。
卫月儿泪如泉涌。
“大嫂,你是我的大嫂?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大嫂,大嫂…”
那女子听她叫一声,就欣慰的点一次头。
无数次想试图说话,但是都未果。
“月儿姑娘,你…你叫她大嫂?她是你哥哥的妻子?”
卫月儿吸溜两下鼻子,点了点头。
“你…你们,可不可以把她放出来?”
卫月儿用力的摇晃着这一根根一指粗般的栏杆。
“我来试试。”
楚陌凡定睛一看,那是一把用上好玄铁打造的锁头。若无钥匙,是无法打开的。但是对他来说,却轻而易举。
楚陌凡轻轻抬起手掌,掌风汇聚在锁周围,涌出一股热气灵动,不一会,“咔嚓”一声,锁头便掉落了。
卫月儿快步跃进囚笼,一把拉住楚楚的手。楚楚身子很虚弱,被月儿的力量一带,自是站不稳的。还好被夏咚咚扶住。
楚楚还是试图试图说话,但是除了“啊,啊”的声音就不能发出其他音节了。
“陌凡,咚咚,你们快帮我看看,我大嫂为何不能说话了?”
楚陌凡伸手捏起楚楚的喉咙,借着火光照了照。
“也不知是谁这么狠毒,你大嫂的嗓子被毒哑了,所以不能发声。”
“什么?毒哑?那可有法子让她恢复?”
楚陌凡思索片刻,“嗯,兴许这丹药可解这毒。”
楚陌凡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瓷瓶,倒了颗药丸,又寻了碗清水,将药丸溶解后给楚楚服下。
“你给嫂子吃的什么?”
“金莲罗汉丹,服后也许可制这毒。”楚陌凡下山时揣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药在身上。当真有用得着的地方。
片刻,楚楚觉得嗓子里阵阵清凉。试着张了张嘴,随后哽咽又颤抖的叫着卫月儿的名字,霎时泪如泉涌。
“月儿~月儿。”
卫月儿也满脸的心疼,她急忙拉着楚楚到床沿边坐下。迫不及待的问:“大嫂!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还有,那府里冒充你的是谁?竟与你生得一般模样?难道是她将你关来此处?”卫月儿满心的疑问。
楚楚似有着千言万语想诉说,此刻却只把一人挂在嘴边。
“你大哥呢?这些年,南枫过得,好不好?”楚楚泪眼婆娑。被关在这漆黑的囚笼中,暗无天日。唯一叫她活下去的念头,只是她的夫君。
卫月儿也强忍泪水,止不住的点头。
“大嫂放心,哥哥她很好。只是…那日日如你一般模样的女子到底是谁?”
楚楚一想到那女子,便浑身发凉。眼神里散发的恐惧了令人心疼。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自己一人囚在这里。除了每日看守会送来饭菜打开囚笼外锁着的铁链,便听不到任何声响。
许久,楚楚才喃喃开了口。
“妖…那一定是一只妖。”
楚陌凡和夏咚咚睁大了眼睛。
“姑娘,你说什么?妖?姑娘怎得知?”
楚楚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多少有些戒备。卫月儿识破了她的心思,抚摸着她的背。
“大嫂你别害怕,他们是天下最有名的那个玄天派的弟子,是好人也是我的朋友,他们一定会把咱们带出去的!”
夏咚咚一听卫月儿说起“朋友”二字,心里美滋滋的。
楚楚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娓娓道来。
“月儿,我们来到川陵多久了?”
卫月儿仰着头数了数,:“想来也快有十个年头了吧。”
楚楚凄凉的一笑:“呵,竟有十年了。”
“我和你大哥便是在十年前相遇的。那个时候你们还没有来到川陵,是你爹爹决意隐退朝廷,远离纷争才决定带着你们一家离开东廷,去寻个安宁的地方过舒心的日子。
不必整日看着东廷权贵的那些狼子野心,也不必担心因为多拥护谁一些便惹来杀身之祸。
我那个时候是东廷世子家的小女儿,整日无忧无虑的。读读古书,写些字画。有的时候就拿着我的那些字画偷偷的拿到市集上去卖,也不敢让我爹爹知道,怕挨骂。
有一日我又抱着那些字画跑去东廷最热闹的市集上去,找了个空闲的地盘,开始摆着书画。忙完回身的时候,便一眼看到了你的大哥。
一袭白衣,玄色发冠。如墨的发丝整整齐齐的束着,披在背后。手里拿着一把写满诗词的古扇。昂首阔步的从华廷桥上走下。那天的天气分外好,金灿灿的阳光撒在他的脸庞上,坚挺的鼻梁,坚定的眉眼。”楚楚本是苍白凄凉的面容,在说到卫南枫时,眼底不断泛出的笑意。
“我一时竟看的脸红了。说来也是奇怪,那市集上人来人往,我竟只能看得到他。后来,便突然有很多人过来砸烂了我的摊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推搡着没有站稳便狼狈的摔倒在地。来的那几个人像是市集上的混混。我出门时大意的很,忘记换了男装便溜了出来,身边也没带个丫鬟。
那几个粗鄙混混不断露出了猥琐的神色,像我靠近。街上虽然人来人往,却只是围观没人上前搭救。也许怕是给自己招惹上是非。他们越靠越近,我害怕的蜷缩着身子往后挪。一只罪恶的手揪扯住了我的衣领,我别过头去,双手胡乱的抓着地上散落的画柄还有石子往他们身上砸,却没能让他们后退半分。我自以为躲不过这灾祸,忽听到揪扯着我的那双手,“咔擦一声”的声音,断掉了。
然后便是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搀着我的肩头把我扶起。我惊慌的抬头,发现正是那位公子。我那时衣衫凌乱,发丝不整,脸上也沾染了一些灰土,看上去狼狈至极。他关切的目光看着我,打量着我是否受伤。我却不敢再与他对视,那会儿只觉得自己太狼狈了。只想赶快消失。
身后的几个混混不停叫嚣。
“哪来的小白脸,是不是找死?”说着蜂拥而上把我们围住,他们个个是彪形大汉,我惶恐的抓着你大哥的衣袖,也慌张告诉他不要管我,你快走。
他只是轻声对我说:别怕。
声音暖洋洋的,甚至可以融化漫天冰雪。我顿时便不感到害怕了。本以为他是个诗书饱腹的公子,却未曾想他动起手来也是凌厉。几下便把那些混混打跑了。街上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周围车水马龙,但我却感到这世间只剩下我们二人。
我浑身僵硬。余光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觉得简直丢死了人。谁看到都无妨,为何偏偏是他?
我低着头也不敢直视他,但是他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底。我太狼狈了,连句谢谢也不敢对他说。在我转身想逃的时候,他一句话语便砸的我挪不开身。
“姑娘,等等。”
我像个傻子一般立在那,不敢再走动一步。
他慢慢靠近我,我紧张的感觉皮毛都立起来了。
他打量片刻,轻声道:“姑娘,你受伤了。”
我吞吞吐吐半天才冒出几个字。“我…我没事。”
他大概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样子,觉得我是害怕极了。
微微颔首,有礼的冲我说道。“姑娘,冒犯了。”
然后他轻轻的握着我的手臂把我带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了洁白的手帕。试探的停在我的额前,见我没有闪躲。便开始擦拭我的额头。我突然觉得额头上很疼,他便停下手里的动作问我:“弄疼你了?”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的帕子上沾染了血丝。才知道我受了伤。也许是刚才摔倒时弄破的吧。他又擦拭了我脸上土灰,整理了我凌乱的发丝。
我吞吞吐吐半天,才生硬的挤出了两个字。
“谢谢。”
他温柔一笑。
回身走到刚才我那被杂乱的摊子前,帮我把字画一一摆好。我便跟在他身后。
“这是姑娘你写的?”
我反应半天他是在跟我说话才笨拙的点了点头。
“好词,好字。”
说着又寻来了笔墨,写了几幅字。然后帮我一同叫卖。黄昏时,我们的摊子上已经空空荡荡了。
他帮我收拾好东西,送我回府。
我已没有早上那般紧张,可以随意的放开性子同他聊天。
一路上我们说了很多的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默契。从天南谈到海北,中间就算聊累了两个人都沉默无言时也不觉得尴尬。又适时的开另一个话题再聊进去,十分投入和尽兴。那种感觉说来很奇怪,像是认识了很久一般,没有任何的戒备,全是信任和默契。
原本是一条很快就可以到家的路,我们却走了很长的时间。像是彼此都有意的放慢了脚步,想多听对方的心思,多了解对方的秉性。
在我府邸门口,他抬头望去。潇洒的笑了笑。
“姑娘竟是世子家的女儿,难怪才华横溢。”
“公子见笑了,见公子风度翩翩饱读诗书,又逢姓卫,若小女子猜的不错,那公子必是东廷丞相之子南枫少爷。”
卫南枫见眼前的姑娘聪慧过人,眼神里清澈单纯毫无掩饰,心下便生了几丝情分。
我们就这么站在世子府门外,谁也没有先挪动半分。
我手里紧紧攥着他为我擦拭额头的手帕。半饷才抬起手来,“改日我将手帕洗净,送到公子府上去。”
他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笑着冲我点头。
“如此,便劳烦姑娘了。”
我也浅浅一笑,“不妨事。”
两日后,等我带着手帕满怀欣喜的到卫府见他时。只见卫府门外挺了许多马车,卫府的下人搬了许多的行李放在车上。我隐约听着你们的车夫说,“要去一个叫川陵的地方。以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然后我便看着你还有你爹爹和你大哥走出府来上了马车。
随后,卫府的大门便紧紧关上了。
那关门的声响,也将我的心弄疼了一般。我脑海里只反反复复的重复着一句话,你们要走了,你们不会再回来了。
我当时心慌了,顾不得什么颜面,急急忙忙的跑的你们的车前。惊着了你们的马匹。然后就见你的大哥缓缓的掀开马车上的门帘,他看着我略有些惊讶,急忙跳下马车,走到我面前。这一次,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
直到我无法再压抑自己,我害怕以后看不到他。我才怯生生的开了口。
“你…要走了?”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虽不曾出一个声音,也叫我顿时泪眼婆娑。他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然后我便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楚儿~”。仍旧如初见那般的温暖。
我就像是突然丢了什么心爱之物般的束手无策,只得傻傻的站在那。一直在犹豫我到底该不该让开这条路,若是让开了,便是咫尺天涯了吧。
然后我便鼓足了勇气,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你可以,带我走吗?”
你大哥就握住了我的手,温暖还很有力量。
“楚儿,我怕委屈了你。我这一走,便再也不是什么权贵的儿子,只是个普通百姓了。你是世子家的女儿,怎能委身于平凡人呢?”
我愤愤的看着他,“原来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一介看中名利的女子。”我挣开了他的手,把手帕还给了他。不想再跟他说一字,转身离开。
他便抓着我的手臂,使劲拉我同他撞了个满怀。
“楚儿,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他疼惜的为我擦去每一滴眼泪。满脸的自责之色,他紧紧的抱着我,生怕我真的走了。那一刻,我便觉得此生他都不会放开我了。然后……”
楚楚瘦弱的身体靠坐在墙壁上,神色从初见他的喜悦到分离的难过,到让楚陌凡和夏咚咚这俩个不知情的人,也觉着陪着他们走过来了这一道。
卫月儿乖巧的躺在楚楚腿上,安安静静的听她说,握着她的手。然后便接过话来,“然后我记得大哥便把你扶上了马车,细心的给你擦眼泪,又怕你冷把自己的衣袍披在你的身上。动作那叫一个轻,生怕把你弄疼了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个纸糊的人儿呢。
我便笑大哥,堂堂七尺男儿也有这般轻手轻脚的模样,一点也不输女子的柔软细心。大哥也是少见的没有和我斗嘴。然后便把你介绍给我还有爹爹。后来,我们就去了世子府,找你爹爹要你。一开始呀,你爹爹气的死活不答应呢,生怕委屈了你。还好我爹爹和伯父有交情,好说歹说才为大哥谋来了你这个儿媳。
然后我们便一同去了川陵,现在想起来,来到川陵的这条路可真远啊。足足走走停停了两个多月呢。对了,嫂嫂还记不记得,那会你和大哥还在路边捡了只受了伤的小狐狸呢,后来伤好了,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真是个没良心的牲畜。”
卫月儿乖乖的躺着同楚楚说了许多话,直到说到这儿的时候,楚楚便蜷缩着身子,躲在床榻的一角,手死死的揪扯在心口上,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吓人。
卫月儿吓得赶紧上前去看楚楚,楚楚止不住的发抖,到让楚陌凡和夏咚咚也十分着急,都围上来关心的询问。
卫月儿赶紧握着楚楚的双手,她的手冰凉的吓人。
“嫂嫂,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楚姑娘,是不是后来发生什么了?”楚陌凡关怀的问她。
“对呀,姑娘。你还没有说到底你为何会被关在这,那上面的女子是谁?”夏咚咚也好奇的摸不着头脑,这天下怎么会有长得一摸一样的人?
楚楚瑟瑟发抖,抱着卫月儿。月儿便把她牢牢护在怀里,“大嫂,你别怕,别怕,月儿在呢,会保护你的!”
过了半饷,楚楚才喃喃的开口。
“早知道,便不要救它了。”
三人满怀疑问,“救谁?”
楚楚缓缓抬起头,“你们所说那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便是那只狐妖,她变成了我的样子,把我毒哑关在了这里。”
三人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那竟是妖!
楚楚突然笑了,很凄惨的笑着说:“整整十年了,我心心念念想要相伴的男子,竟不是我陪着他。甚至连大婚时,嫁给他的那个人都不是我,你们说可不可笑。”楚楚痛苦的留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仿佛永远都止不住一样。
卫月儿轻轻地把楚楚护在怀里,不可思议又小心翼翼的问,“嫂嫂,你说那是只狐妖?现在陪着大哥的竟是只狐狸?”
楚楚依偎在她肩头,痛苦地点了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