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石台阶。
花团锦簇的小花圃里,幽幽的清香弥漫在庭院中。银杏树下,一口古井漠然地存在着,彰显着苍老和宁静。
尹禾端着一个亮闪闪的银盆,使劲压着古井上的阀门,冰凉清澈的井水涌了出来。银盆里放置了一件明德的男生校服,校服边角上沾染了红色的血迹和泥土。
屋檐下昏黄的灯光,幽幽暗暗,斜斜地照在尹禾的身上。她膝盖上缠绕着的白色绷带打成了好看的蝴蝶结状,在幽暗的灯光下,晶莹闪亮。
这是瑭的礼物,尹禾默默地这样认为。
她的唇角闪着动人的微笑,这是连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容。她以为她不会笑的,一向不为凡尘俗事牵绊,不为人生的起伏而悲喜的安尹禾,此刻正因为一个绅士般儒雅的男孩绽放着微笑。
冷漠和傲慢,在那双柔和的眼睛里,此刻完全消失了。
尹禾凝视着亮闪闪的银盆,那个银盆是家中最宝贵的东西,是外婆的外婆传下来的。她认为家中只有这个银盆才配得上这件白色的男生校服,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外婆封存了已久的木箱里拿了出来。
她将白色的校服轻放在银盆里,压满了清凉的井水,将衣服完全浸泡住,然后在衣服上抹了许多洗衣液,用最大的力气去搓那沾在边角上的血迹和泥土。
一定要洗干净。
尹禾下定决心,一边搓洗衣角上的污渍,一边陶醉在瑭将她抱起来的感觉中。温暖有力的臂膀,轻盈柔和的呼吸,微微潮红的脸颊……每一个细节都令她心花怒放。这样的时候,她只想到美好的细节。
蓝色的木门边上,年迈的外婆静静地倚在门框上,银色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她凝视着尹禾专注的背影,苍老的唇角微微颤动着,一丝怜爱掠过唇角。外婆看见了那件雪白的男生校服,看见了尹禾膝盖上的伤口。
但是,外婆没有去问尹禾为什么受伤。她知道,尹禾一定会回答她只是不小心磕破了点皮而已,让她不必担忧。外婆有些后悔让尹禾去贵族学校念书了,从来没有带着伤口回家的尹禾在进了那所学校后,不到三天就带着伤口回来了,身上还披着男生的校服,回家后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张罗着找银盆去井边洗衣服。
尹禾变了。
外婆浑浊的视线里有淡淡的担忧。
“尹禾,饭菜快凉了,吃完了再洗吧。”外婆的声音在尹禾的背后响起。
尹禾回头,长长的发丝泼洒在背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涌动在腰际。看见外婆靠在门框边长久地注视着她,尹禾这才觉得自己的状况有些让外婆受惊了。
“外婆,您先吃,不要等我,我洗完了再吃。”
或许,在外婆的记忆里,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但是,尹禾是不一样的孩子,她坚强,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软弱来,也不会轻易对任何人付出感情。外婆的心中一直笃信,尹禾绝不会跟她母亲一样,在年少的时候为一个男孩子痴狂,从而埋葬一生的幸福。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往日里从不这样的。”外婆嘀咕了一声,转身走回屋里。她又怎么明白尹禾此刻的心情呢?
尹禾那晚没有吃晚饭。
外婆留下的饭菜完好地摆在桌上,丝毫未动。
那晚,外婆躺在里间,听到客厅里尹禾来回走动的声音,曾想悄悄地起床看一眼,可是她的腰不太好,一躺下来就无法轻易起身的身子骨,让她没能看见尹禾奇怪的举动。
尹禾那晚做了些什么呢?
她在熨衣服,是威廉。瑭的校服。她熨了一整夜,因为她总是不满意,熨了一遍又一遍,用光了家里的皱纹纸,直到那件衣服重新恢复了雪白的颜色,只是,好像尺寸不太对劲了,一夜之间似乎缩短了许多。
唉……
天亮后,尹禾将熨好的衣服轻轻折成小方块,用干净的薄膜包裹了起来,放在一只纸袋里。没顾得上吃早餐,她就背起书包,拎上纸袋,向明德一路跑去。
膝盖上,白色的蝴蝶结在清晨的阳光下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