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将落未落之际,顾叶诺终于在林间看到了一间青玉筑成的小屋。小屋的周围圈了一圈篱笆,篱笆内有着一棵泠桑树,树下是一个石台,其余地方则是种着一些平常的瓜果蔬菜。
借着最后的余光,顾叶诺有些发愣地看着那满地的瓜果蔬菜。若不是周围浓郁的阵法气息,他都有点误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不小心闯到了一处来这泠桑树林避难的一户普通人家。
“你来了。”就在顾叶诺发愣期间,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
顾叶诺收回视线,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青布衣的老者站在篱笆后。老者须发皆白,但面容却是细腻红润,没有一丝皱纹,最引人注目的是老者那炯亮有神的双眼,灼热堪比正午的阳光。
“我来了。”顾叶诺回答,平静异常。仿若他们只是一对多年的朋友,一个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只为赴那个不知多少年前的约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年如一日守着一个地方,只为等那个不知在何处的故人。
冥兰摇摇头,努力把这种怪异的感觉摒弃出去。他们不是朋友,更不是相识多年的故人。实际上,他们一个为何阻拦布阵重重,孙女弟子皆出;一个为了进入重重闯阵,无视年龄气节。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隔着篱笆对视的一老一少,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
“他们就是多年不见的故友。”冥兰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让她惊得险些跳了起来。
“进来坐吧。”就在冥兰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震惊时,老者的又是如此开口说道。
“好。”顾叶诺点头,直接抬脚向院内走去,就如同回家那样平静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公子?”就在顾叶诺将要踏进小院的那一刻,冥兰忍不住出声喊道,她不得不怀疑,此刻的顾叶诺是否是清醒的。
“这位是?”顾叶诺还没来得及回答冥兰,尤阵便先问了起来。
“家姐冥兰。”顾叶诺回答,随后他又向冥兰说道,“冥兰姐姐,我没事。”
冥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上前迈了半步,紧紧地跟在顾叶诺身后。
“那还真是巧了,我孙女也是单名一个‘兰’字,其名尤兰。”尤阵说道,“冥兰姑娘,你也请。”
“多谢。”冥兰点头,跟着顾叶诺走进了小院。
三人在泠桑树下的石台旁坐下,尤阵亲自给顾叶诺和冥兰斟了一杯茶。
茶香怡人,水雾袅袅,顾叶诺端起杯盏轻啜了一口,只感觉连日来的疲惫完全消散一空。好似一股春日里的清泉,滋润过干涸的土地。
“好茶!”顾叶诺赞道,“香而不腻,苦而不涩,细细品味,还有一股甘甜之位萦绕口中。”
尤阵颇为开心的笑道:“这可是我珍藏了多年的泠桑茶。”
“想必你们也都猜到了,这里有成灵的泠桑树。每逢泠桑树旧叶归根,新叶刚生之际,我都会冒险去采摘些它的泠桑新芽,多年下来,也才积攒了这百来片新叶。”尤阵笑呵呵地说道。
“前辈如此款待,真让叶诺受宠若惊啊。”顾叶诺感叹道。
“哎,使不得,使不得。”尤阵连连摆手,“你能以一己之力破了我泠阵谷的诸多阵法,说明你的实力并不在我之下;你能在诸多烦躁不耐之时不伤我泠阵谷一人,说明你的心性坚定,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你能够待下人如亲人,却又能让他们心服口服,说明你的教养很好,能够平等待人,而且驭下有方,知道何时夸何时严。如此看来,我又有何资格能够做你的前辈,我比你痴长多岁,你喊我一声大哥便可。”
“前辈谬赞,叶诺受之有愧。”顾叶诺说道,“冥兰……”
“哎,小兄弟不用解释,”尤阵说道,“我虽然老了,我眼睛可还没花,小兄弟如此坚持,莫不是看不起我这个糟老头子?”
“承蒙尤兄看得起,叶诺在此以茶代酒敬尤兄一杯!”顾叶诺双手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好好!”尤阵同样一饮而尽,“顾小兄弟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心性,当真不凡,老哥我以后可要小兄弟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顾叶诺说道,“尤兄,实不相瞒,叶诺此次前来,是有事请尤兄相助的。”
“小兄弟但说无妨。”尤阵说道。
顾叶诺站起身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抱拳一拜:“明阳城,顾家,顾叶诺还请尤兄相助!”
尤阵直直的看着行礼的顾叶诺,却是沉默不语。
冥兰紧紧的看着沉默不语的尤阵,眼中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她很不能理解,尤阵到底哪来的胆量去受少主这一拜!如此坦然自若,也不怕折了寿!
兴许是冥兰的意图太过于明显,尤阵有些不满地说道:“若是我不答应,这位姑娘是否就会杀了我?”
“不会。”顾叶诺肯定的说道,“叶诺是来请尤兄相助的,不是来逼尤兄相助的。只不过,若是尤兄不肯相助,那说不得,叶诺也只能和尤兄做笔交易了。”
“什么交易?”尤阵饶有兴趣的问道。
他虽然认可顾叶诺的实力,但他也并不认为顾叶诺能拿出什么让他心动到能够为别人卖命的东西。就如同他虽然表面上对顾叶诺如此客气,但在他心中却并没有把顾叶诺当成同辈看待。
“阵法一道,包罗万象,但总体说来,却是分为四大类型,五大等级。”顾叶诺忽然正色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四大类型,分别是感知型,防御型,攻击型和困阵型。四大类型不分等级,不分高低,一般说来,只要稍微了解阵法的,四大类型的阵法都能够略知一二。”
“五大等级则是不然,它可是与阵法的强弱息息相关。就拿困阵来说,你的困阵能困住什么等级的敌人,困住多少时间,困住多少人,不同的等级的阵法情况全然不同。”
“第一等级,假亦假,也就是阵法的入门等级;第二等级,亦真亦假,也就是尤兄如今的阵法造诣处于的阶段,能够把曾经见过的真实存在的事物幻化于自己的阵法之中,也只有达到这一等级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之为‘阵师’;至于第三等级……”说到这里,顾叶诺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尤阵一眼,继续说道,“这个交易便是,我以一本完整的《阵法总纲》换你此次对我顾家的相助。”
尤阵不可置信的瞪向顾叶诺,他对阵法一道之所以能有如今这个成就,完全是因为他曾经在这个山谷中捡到了半本残缺的《阵法总纲》。
只是那半本《阵法总纲》实在是残缺的太过厉害,直至如今,就连阵法的四大类型,五大等级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可以说,他能够领悟到阵法的第二等级都已经是侥幸中的侥幸。为了想要更进一步,他苦苦钻研了数十年,可结果却总是那么让人黯然神伤。
就在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顾叶诺来到这个地方提出了这个交易,让他有种被天上的馅饼砸到却又担心这个馅饼被别人抢走的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若是我答应相助呢?”过了好半晌,尤阵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的问道。
“我不知道。”顾叶诺如实答道,“我没有做你会相助的准备,或许你会得到更多,亦或许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会让我什么都得不到吗?”尤阵终于平静下来。即使顾叶诺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于诱惑,但他数十年的潜修也不是白过的,喜怒不形于色这只是最基本的。
顾叶诺笑了笑,右手捧起杯盏向前送了送,随后慢慢地品起泠桑茶,根本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
“你大概忘了,我还有第三个选择。”或许是被顾叶诺的态度惹恼了,尤阵如此说道。
“不知好歹!”顾叶诺还未回答,冥兰忽然冷冷地看了尤阵一眼。
“你,你……”尤阵颤巍巍指向冥兰,不知道说什么好。多少年了,谁见了他不是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唯恐做错了什么让他有丝毫的不满;多少年了,谁敢在他面前如此的放肆?幸好他的身体没什么毛病,不然冥兰这四个字都能让他气晕过去。
“你,你什么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公子给出的条件都能够让你跪着求着去帮他了,你还在这装什么装?叽叽歪歪地像什么样子!有本事你就装清高装到底,不答应公子的条件,或许我还能高看你几分!”既然开了头,冥兰也就完全不在乎了,径直开口训道。
“我,我……”尤阵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什么我,我告诉你,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答应公子的要求,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或者在做事的时候不用心,我废了你泠阵谷!”冥兰霸气十足地恐吓道。
“好!好!你好!你……”尤阵这时不仅手指颤抖,连身体都在抖个不停。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很好了!”冥兰轻飘飘地瞟了尤阵一眼,似乎对尤阵这句话很满意。
尤阵终于坚持不住,眼睛一闭,向后倒了下去。
顾叶诺目瞪口呆地看着冥兰,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冥兰真的是当初那个那个淡雅如兰,清静如水,无欲无求的女子。
这个世界怎么了,难道九焱灵火花的花瓣没有用处,冥兰还是被那棵成灵的泠桑树给影响了吗?
冥兰看向目瞪口呆的顾叶诺,终于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论这不好意思是真是假,但至少表面上是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