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田令孜带着唐主李儇逃出长安后,他们便一路向西赶到了马嵬驿。而就在刚刚抵达这里不久,他们身后便传来了长安陷落的消息。终究还知道自己乃是大唐天子的李儇,这下也又开始在御辇中耍起了脾气。
“阿父,朕不走了,朕要御驾亲征带人杀回去,把朕的京师给夺回来!”
田令孜一听却是立刻慌了神。
“哎呦!我的陛下,咱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怎么能再回去呢,如此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阿父,咱们总不能就让那帮家伙在朕的京师如此胡作非为吧?”
田令孜也知道这年轻气盛的皇帝多少还有些孩子气,于是赶紧上前哄道:“陛下,就算陛下您真想杀回去,可咱们总得有人呀。”
说着,田令孜忙朝左右一指。
“可陛下您瞅,眼下就算把咱家也算进去,咱们也才拢共只有这么几百人,但陛下您可知那贼军有多少人马?”
“多少?”
“听说不下六十万呀!而自打这帮暴民闯进关中后,人数更是骤增,这会儿恐怕已是不止百万喽!”
“啊,这么多!”
“是呀!我的陛下,不然咱家又干嘛还非得这么心急火燎地带着您逃出来,咱家这可全是为了陛下您着想呀!”
方及弱冠之年的唐主李儇这下也终于变得老实起来。他就这么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御辇中望着那车窗外的田令孜,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陛下,咱们还是快走吧!”边上一个妃子忙哭哭啼啼扑上来道。
李儇一瞅。
“唉,阿父,那咱们就快走吧。”
“遵旨!”
于是乎,銮驾一行便又开始摇摇晃晃地起程了。可那骑马陪在御辇旁边的田令孜,心中却仍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陛下这究竟是怎么了?往常他都一直挺听话的呀,全是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可今日却怎么突然冒出‘御驾亲征’这样的话来?不行,这要是往后天长日久,那他还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看来我得尽早想个法子先断了他的这个念头才行!”
想到这儿,田令孜也是忙歪着脑袋,透过窗格上的黄纱斜眼瞅了瞅那正枕在宫妃腿上的少主。
“嘿嘿,有了!”
只见田令孜忽嘴角一挑,随后便悄悄放慢了自己的马速。没过多久,从那队伍后面也是就隐约传来了喊杀之声。
“杀呀……抓住唐主……”
“休走脱了那李家小儿……”
此时,天子李儇还正在御辇中枕着那宫妃的腿昏昏欲睡着。忽听后方远处传来响动,李儇只突然脑袋一滑,随即便在车中一下子惊坐起来。
“啊!这是怎么回事?”
有宦侍忙从车外禀道:“启禀圣上,身后忽传来喊杀之声,可能是贼兵追上来了!”
“啊!阿父!阿父……”
惊慌失措的天子忙在车中呼喊起来。
“阿父在哪里!阿父在哪里!阿父,快来救朕呀!”
那御辇中的李儇已是全无了君王之仪。他忙扒开窗格上的黄纱,随后探出脑袋朝车外好一番张望。
“快,快去把朕的阿父找来!”
一旁的宦侍却急忙禀道:“陛下,内侍大人刚刚带人到前面探路去了。”
“什么!那你还不赶快去把阿父给朕找回来!”
“遵旨!”
那人只急匆匆朝队伍前面跑去。
“快!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驱车向前!”
“是!”
笨重的御辇遂开始于土路上再次驱驰起来。
终于,田令孜总算带人姗姗而还,而那刚才的一切自也是源于他精心的安排。就在此前趁李儇还正昏昏欲睡之际,狡猾的田令孜便悄悄消失在了队伍后方,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那随行的一百神策军。田令孜偷偷带人来到道旁的树林中,随后便让那些军士假扮贼兵从后喊杀,而他自己却是抄小路赶至队首。当惊慌失措的天子急派人前来找寻自己时,田令孜只装模作样地再带人赶回去“护驾”。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小儿李儇知道自己离不开他田令孜,这要是一旦离开阿父身旁半步,那他便也就寸步难行。于是乎,就在田令孜的授意下,一帮人只开始陪着他一起上演了这出“忠君保驾”的闹剧。
“陛下,内侍大人回来了!”田令孜的一名心腹忙上前禀道。
李儇闻言则喜出望外,当即也是又从车上探出头来。
“朕的阿父在哪里?朕的阿父在哪里?”
田令孜忙也催马赶上去道:“陛下,咱家来了!”
“阿父,刚才你去哪儿了?那后面正有贼兵追赶,咱们究竟该怎么办?”
田令孜却只装模作样道:“陛下不用担心,时才咱家已派人到后面去抵挡,想来这会儿应已是把他们全都赶跑了。”
天子李儇则也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诶,好像还真是没有喊杀声了。”
“陛下尽管放心,只要有老奴在,陛下便可高枕无忧!”
李儇忙也在车上连连点首道:“还是阿父对朕最为忠心!哎呀,外面如此寒冷,阿父不如赶快登舆,与朕一起同辇而行吧。”
田令孜一听。
“多谢陛下,如此咱家便就不恭了!”
可田令孜并不知道,就在刚刚他自编自演这出闹剧的同时,一双锐利的目光却也是一直在后面的另一辆马车中死死地盯着他,此人便是天子李儇一奶同胞的亲弟弟——今年只有十四岁的寿王李杰。
而就在銮驾一行再次出发后不久,刚才那田令孜的心腹宦侍却又从后面急匆匆跑了过来。
“内侍大人!内侍大人!”那人在御辇旁急切地小声唤道。
“何事?”田令孜则也赶忙凑至窗边低声应道。
“内侍大人,方才手下来报,说是队伍后面发现一群可疑的家伙。”
“哦!”
田令孜一惊。
“可知是些什么人?”
“不太清楚,对方只是不声不响地一路从后面追了上来。”
田令孜眉头一皱。
“时才咱们的人都回来了吗?”
“早就回来了,内侍大人。”
这下田令孜可也是有些慌了神。他忙低头瞅了瞅那正蜷缩在自己袖摆下刚刚才又睡去的天子。
“快,让车马加速前进,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些人全都甩掉!”
“是!”
“回来!”
“内侍大人。”
“再将所有侍卫立刻调至队尾,以防不测!”
“是!”
随着车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御辇则也开始在那起伏不定的道路上再次颠簸起来。突然,车子猛地一颤,而对这一切还都浑然不知的天子李儇却也是一下又惊醒了过来。
“阿父!阿父!”
“陛下,咱家在这儿呢。”
“这御辇的速度怎么这么快,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噢,没有!没有!陛下,这是咱家想让他们趁着天还没黑往前多赶些路,陛下不用担心,只管躺下休息便是。”
说着,田令孜忙朝那身后的宫妃使了个眼色,随即对方便也赶紧上前又扶李儇躺了下来。可很快他们身后却就再次传来呼喊之声,这下李儇则也终于再躺不住了。
“阿父,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田令孜见这下已是再瞒不住对方,于是灵机一动道:“陛下,可能是刚才的那些贼兵又追上来了。”
“啊!”
“陛下莫慌,咱家已调神策军前去殿后,咱们只管抓紧赶路便是。”
李儇则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们一路疾行,许久之后那车马的速度这才也总算又重新减慢下来。
“内侍大人,后面那些人已经全被甩掉了。”
“好!好!”田令孜则显得比李儇还要激动道,“陛下,您都听见了吧,这回咱们终于安全了!”
“哈哈,朕就知道阿父你一定有办法能带朕脱险!”
李儇忙也在边上高兴地笑了起来。
可他们却笑得太早了。就在这时,从那前方两侧的树林中却又是突然杀出一哨人马。
“站住!全都站住!”
“吁——”
伴着一阵马嘶长鸣,那御辇便也立刻跟着停了下来。
“嗯,怎么回事?”田令孜忙在车中询问道。
“陛陛陛……陛下,内侍大人,大事不好,那前面林中忽蹿出许多人马,挡住了銮驾的去路!”
“啊!”
天子李儇闻言大惊,连忙躲到了田令孜身后。
“那对方都是些什么人?”
“不……不清楚呀,内侍大人,还请大人快快决断!”
田令孜忙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一时间却也是急得不知究竟该如何才好。这时,只听那挡在前面路上的军士忽齐声高喊道:
“请天子出舆……请天子出舆……”
田令孜一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就又有人跑过来禀道:“启禀内侍大人,前面来人说,他们是义武军的人马,正嚷着非要见天子不可。”
“哦!”
田令孜却是立刻转忧为喜。
“快,快带我去瞅瞅!”
“是!”
可田令孜刚要起身,那后面的李儇却又一把拉住了他。
“阿父,你这是要去哪里?”
田令孜忙回过头来。
“陛下,咱家去瞅瞅那前面来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陛下且于车中安坐,静等老奴回来便是。”
李儇轻轻点了点头,之后这才也松开了拉着对方的手。
随即,田令孜便带人赶了过去。可来到跟前一瞅,他却也是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嘶——”
放眼望去,此时数千兵马正阻挡在道路中央。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拦住我等去路?”田令孜壮着胆子道。
但见一顶盔掼甲之人忙从对面走上前来。
“在下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今闻天子蒙尘,特领手下军士赶来护驾,但不知天子安在?”
田令孜一听这才也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来得正好,此刻天子就在御辇之内,尔等还不赶快下马跪迎。”
说着,田令孜也是忙让人将李儇的御辇拉至了跟前。
“陛下,现有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亲领人马前来护驾,还请陛下登舆示恩。”
可半天的工夫那车中却就是不见有任何动静,于是田令孜忙又凑到窗边小声催促道:“陛下,陛下不用担心,有咱家在,陛下只管照做便是。”
终于,唐主李儇颤颤巍巍地从车中慢慢钻了出来。那对面众人一瞅立在御辇之上的果然是当今天子,一个个遂只赶紧翻身下马,叩伏于地。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田令孜忙也扭头朝李儇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
“众将平身,卿等快为朕护驾西行。”
“遵旨!”
就这样,一行人忙保着天子銮驾开始朝西南骆谷方向进发。而就在经历了这番折腾后,那李儇便也是再不敢提什么“御驾亲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