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将军怎么样了?”刚一进府彭远便关切道。
“方才许郎中又为将军换了一次药,此刻将军已重新歇息下了,许郎中说将军胸口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只要淤血散开也就不碍事了,关键还是那左臂上的箭伤,因为已是二次迸裂,所以一时半会儿只恐难以痊愈。”石绍道。
彭远轻轻皱了皱眉。
“我知道了,不过不管怎样,今夜一定要让将军好生休养一晚才行,明日只怕是将会有一场恶仗呀。”
石绍听后忙也在边上跟着点了点头。
次日天才方亮,彭远等人便就又登上了南门楼。可出乎他们的意料,眼下曹翊早已是在此守候多时。
“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曹翊忙朝众人一摆手。
“今晨醒来后我便觉得身体已是比昨日轻爽了许多,看来许郎中的药还是管用的,我见昨夜你们大伙儿轮番值守也是全都辛苦了,所以就先独自一人登城前来查看敌情。”
说着,曹翊又朝那阶下四人瞅了瞅。
“诶,怎么你们几个全来了?”
彭远一听。
“噢,将军,昨晚我们已经商议过了,今日便只先全都在此与将军一起同守南门,待贼众分兵前往攻打其余各门时,我们再分头行动也谓为不迟。”
“是呀,曹将军,想俺沈明只能成宿守着那孤零零的北墙,城底下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这要是就让俺这么一直干等下去,那岂不是要憋死俺,所以还请将军让俺先留在这里杀他个痛快再说!”沈明忙也在边上一抱拳道。
“哈哈哈哈……”
曹翊听后只会心一笑。他明白,这肯定是彭远他们因为放心不下自己的伤情,故而才会如此,所以他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几人一起来到城墙边向南眺望,此时贼军的三万先头人马也已开始于汴水南岸集结。
“传令下去,全军登城,准备迎敌!”
“是!”
而就在昨晚那名送信的贼兵跑回去后,也是将他于宋州城内的所见所闻全都向黄巢一五一十地叙说了一遍。黄巢听后是又恨又怕,他恨的是自己招降不成反自取其辱,怕的却是万一那人所言当真,则岂不是很快就要有八万大军在那对岸等着他了?
“哎呀,如此便又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旁的谋士赵璋却是急忙开口道:“大都统莫惊,在下却以为这其中定然有诈!”
“哦,此话怎讲?”
“都统您想,倘是那宋州城内真的有三万人马,则以他曹翊的性格又如何还会像现在这样龟缩城中,迟迟不肯与我军交锋,反而是要像昨日那样不惜只身犯险单骑闯营?”
黄巢一边琢磨着赵璋的话,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慢慢点了点头。
“都统您再想,自那曹全晸北归之后,其手下可用之兵便已是寥寥无几,当此秋收农忙时节,他又到哪里去征那五万大军,倘若真有这么多人,那他此前又为何只让曹翊带着两三千人就来偷袭我军?”
“嗯,有道理,有道理!如此说来那曹翊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可赵璋却又是忙一皱眉。
“话虽如此,但毕竟那曹翊勇猛过人,眼下身边还有那些个帮手同他一起守城,所以大都统还是要小心才行。”
赵璋的话也是突然提醒了黄巢。
“如今总算是弄清楚了,看来那天救了曹翊他们的果然就是宣州的那帮家伙,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这次我非得连他们也一起全都收拾了不可!”
不多时,三万贼军就已在汴水南岸集结完毕,而那宋州城上的守城官兵也已悉数登城。与此同时,十几口大锅已经在城内一侧架起,而那锅中的热油正开始慢慢翻滚沸腾。
“将军请看,那黄罗伞盖下的定是贼首黄巢。”
曹翊忙定睛一瞅,果然,那华盖之下正驻马一人。对方是金甲红袍,胯乘白驹,远远望去却也好不威风。只见那人忽摇动手中令旗,随即身前先锋人马便开始向着河岸进发。
那走在最前面的是三排手执大盾的甲士,跟在他们身后的贼兵则是每人都怀抱着一捆树枝。在来到河边的湿田后,那些贼兵只在前面盾牌手的掩护下开始将自己手里的树枝一点一点填入到脚下的烂泥中,甚至就连昨天死在这里的那些同伴尸体也被他们索性一起填了进去。
“元德兄,快瞧,看来这些家伙也是学聪明了,可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抵达河边了。”石绍担忧道。
“别担心,他们自以为聪明,可其实却是在自断归途,等下定叫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快,河边的那片湿田便全被脚下的枯木烂枝填平了。终于,抵达河边的那些贼兵也是赶紧将他们早已备好的船筏从后面运了上来,随即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河中。然而,由于那船筏不大,一艘顶多乘十来个人,加之还要有人负责撑船、举盾,所以到最后真正能送上对岸的也就只有五六个人而已。便是百只船筏一起来渡,可每次却也只能运过来五六百人。
“快射!快射!瞄准那些撑筏子的家伙给我狠狠地射!”
汴水之上很快就箭如雨下,不少贼兵不是当即中箭而亡,就是落水溺毙。曹翊见众人杀得如此起劲,自己便也开始忍不住手痒起来。可就在他刚要开弓之际,身旁的彭远却是忙又一把拦住了他。
“将军不可!将军左臂之伤尚未痊愈,如何开得了弓,难道您忘了许郎中是怎么告诫您的吗?”
曹翊一听这才也只得又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里的弓。
就在这时,旁边有军士突然喊道:“将军,对方的长梯过来了!”
只见一群贼兵携着三四十架长梯已然离筏上岸。不久,一些侥幸躲过弓箭的贼兵便将他们所携之梯架到了城前的沟壑上。此时,城上的箭势已全被吸引到了城下的沟壕处,而河上的船筏便也是再少有人顾及。黄巢知道这下机会来了,于是他忙将令旗一挥,只叫手下军卒赶紧于河中抢筑浮桥。
“将军,快看!”
不多时,贼军便用那些船筏在河上结成了三座浮桥,无数的贼兵也是正高举手中云梯从桥上通过,随后直奔这边宋州城墙而来。
彭远见状急对身旁刘大吩咐道:“快,快去将城下的滚油分装于桶中提来!”
“是!”
一时间贼势汹汹,无数的敌兵只如排山倒海般一起朝城边压来。见数架云梯已然搭上城头,那成群的贼兵便也像蚂蚁般开始争先恐后地顺梯而上。此刻,单凭小小的弓弩已再难起多少作用,于是不少守军便开始倚城投石。
“大人,滚油运上来了!”
“快去将之分发给手下将士,当心,千万别伤到自己人!”
“是!”
与此同时,曹翊正在城门上急着调拨军士。
“快,那边再过去几个人!”
可回头一瞅,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的士卒早已派光。见此情形,曹翔只连忙抽出宝剑,随即毫不迟疑地冲到了城边。行至跟前恰逢二贼逾墙而入,曹翊见状忙左砍右劈,只将二贼斩杀在了墙边。可当他打算推开自己面前的那架云梯时,却发现其上的铁钩正牢牢地倒扣在墙上实难推开。就在这时,又有一贼顺梯蹿上城来,曹翊忙当头一剑,只将那厮连同身下之人一起劈落城下。
回过神来,曹翊也是赶紧又朝那梯上铁钩连击数剑,却就是始终无法将之斩断。正当其左右为难之际,这时忽听身后传来彭远的声音。
“将军闪开,看我以油灌之!”
曹翊也是忙向旁一闪,随后彭远只提着大桶给那些正向上顺梯攀爬的贼兵来了个“醍醐灌顶”。
“刺啦——”
两旁军士见状忙也纷纷效仿,当即一桶桶滚烫的热油只顺城而下。
“刺啦——刺啦——”
一股股青烟顿时从城下腾起,那被滚油溅到的贼兵立刻皮开肉绽。疼得嗞哇乱叫之余,不少人索性直接从云梯上跳了下去。一时间,那下面被烫死、砸死、摔死的贼兵是不计其数。有些人也是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忙用手搰拉自己身上的伤处,岂料却竟一下子连皮带肉全都一起撕扯了下来。
“哈哈,这可比砸石头要厉害多了!”沈明高声道。
而望着城下那些贼兵的惨状,触目惊心之余,石绍却也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忍再直视下去。虽则如此,可这会儿彭远却早已是再顾不得那许多。望着后面那些仍在踏着自己同伴尸体向前拼命涌动的贼兵,彭远只横下心来,他忙将一支点燃的弓箭搭到弦上,随即朝着底下那些刚从油堆里爬出来的贼兵当头就是一箭。
“哗——”
很快,三四百支火箭便也跟着一起倾泻下来。城边只顿时腾起一道凶猛的火墙,而那些搭在城上的云梯则化成了一条条正攀附于墙上的火蛇。
望着远处那宋州城前的熊熊烈焰,河岸这边的黄巢也是受到不小的震动。
“大大大……大都统,不好了,对岸着火了!”有贼兵慌慌张张跑过来道。
“滚开,我还没瞎!”
此刻,黄巢只觉得自己在马上如坐针毡,那早已在宣州就领教过对方火攻厉害的他此时又见对岸火起,惊愕之际也是急令手下停止进攻,速速转回南岸。
“当!当!当……”
随着阵阵铜锣声响,宋州城前的贼兵只犹如退潮般急向南岸涌去。城上彭远一瞅,于是忙令手下军士继续以火箭朝对岸吊射。很快,那河上的浮桥以及铺在南岸边的枯木烂枝便也被尽数点燃,那些一路败退回去的贼兵也不知又有多少在趟过那凶猛的火海时被活活烧死。
仅仅一个上午的工夫,黄巢贼众便在宋州城前留下了三四千具贼兵的尸体,而伤者则更是不计其数。此时,那南门前的沟堑早已被贼兵的尸体填平,倘是他们下次再来,恐怕也就不用那么费事还要架梯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