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君和这对老夫妻打过几次交道,少了一截腿的老兵年纪大头脑不太清楚,老太太精神头还不错,甚至可以说有些睿智,上次居然猜出来那个信封的来历。
老太太指着房里几只没精打采的鸡,说:“雨太大,房子里潮,鸡要得瘟病。”
养鸡的那个房子是套单间户型,正好在二楼小楼的屋檐下,二楼的水顺着房檐,全部流到了小房子房顶,这房子本来就很旧,大雨外加二楼流下来的水,房顶终于支撑不住了,水滴滴答答的顺着屋顶缝隙低下来,房间里的地面就和泥潭似的,几只母鸡带着小鸡仔,全部缩在房里地势最高的那一小块。
“大妈,你别管了,回家待着,这些鸡我都买了,放我楼里先养着。军子,去抓鸡。”赵泽君大吼。
“家里都是水,也呆不住,我借几个盆接水,老头子在家腿病又犯了!”老太太回头指着她家的方向。
赵泽君回头看了眼,第二组人跟着自己出来了,第一组还在楼上休息,于是冲军子喊:“去二楼,把休息的那几个叫下来,帮他家修房子。”
军子刚掉头进二层小楼,不远处就传来轰一声闷响。
赵泽君还以为是打闷雷,可是透过雨幕,就看到一阵烟尘扬起来。
老兵他家的房子在暴雨中轰然塌了半边。
“老头子啊!”老太太惊呆了,声嘶力竭的嚎了一嗓子,拔腿朝回跑,结果脚下一软,顺着墙一跤跌倒在泥水里。
赵泽君眼珠子都要瞪得掉下来,好好的一栋房子,当着面说塌就塌了?!
“去救人,全部叫下来!”
“赵老板,我们的房子怎么办?还去不去巡查了?”有个工人拽了了一下。
“去他妈的房子,救人!”赵泽君一把甩开工人的手,吼冲进了废墟。
冲到跟前,房子已经塌了一面墙,外带大半个屋顶,塌下来的半间房呈现出一个随时会再次倒塌的斜面。
老兵很凄惨的倒在污水烂泥里,脑袋上全是血,身上压着砖头瓦砾,两手并用挣扎着想要朝外爬。
一根原木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缓缓的朝老兵砸下去。
……
姜萱带人刚下楼,就看见一副让他胆颤心寒的画面。
暴雨中,赵泽君用肩膀顶住了半截塌下来的房梁,整个人像一堵人肉墙壁似的,撑住另外一侧的墙壁,用自己的身体为废墟中的老兵撑起一片天空!
姜萱脸都吓绿了,剩下半间房随时会塌,赵泽君在里面跑都跑不掉。
“赵泽君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姜萱吼着冲进了废墟,一猫腰,就要替赵泽君去顶着快要倒下来的大梁,另外一只手朝外拽拉赵泽君。
赵泽君一把推开他,弓腰顶着墙,咬着牙低吼:“少废话,把老头拉出去!”
军子带着人赶到,七手八脚的把老兵从废墟里拉出来,抬到了安全的地方,梁实抬了根大毛竹,代替赵泽君顶住房梁和墙壁。
“拽我一把,我抽筋了……”赵泽君顶着身后的房梁,呲牙咧嘴的说。
姜萱力气大,双手拦腰搂住赵泽君,一扭腰把他抱出废墟,姜萱的力量加上赵泽君的体重冲击,两个人咕噜噜滚在泥浆里。
吱呀……身后的毛竹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剩下的半间房,终于也没能支撑柱,缓缓的塌下来。
暴雨中,赵泽君仰面朝天躺在泥浆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姜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指着赵泽君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下次再找死,老子不管你了!”
赵泽君呵呵呵傻笑。
“哥,你们没事吧!”军子把赵泽君搀起来,赵泽君问他:“那老头怎么样?活着呢吧?”
“应该没大事,梁工让他把老头老太太带二楼去了,换干衣服烧水呢。”
“走,我们也上去歇一会。”
上了二楼,就看到老太太坐在小凳子上,梁实在边上用个大脸盆在倒水热,拧了一条热毛巾递给老太太。
老头平躺在工人睡得简易床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脑袋上的血已经擦干劲了,不过破了一块。
“人没事,稍微歇会,送医院去缝两针就好了。也是万幸,房子倒下来的时候,他腿病犯了,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砖头被棉被挡了下。”梁实说。
看见赵泽君来了,老太太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紧紧的握着赵泽君的手,嘴唇抖动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布满皱纹的眼眶里,却一下子涌出一股浑浊的泪水。
“大妈,没事啊,没事。”赵泽君大声安慰说:“房子塌了没事,你们就先住我这,不难过啊。”
离开了房间,赵泽君望着如瀑的暴雨,做了一个决定。
高岗村年年下大雨都要发水,都会有一批人的房子漏雨甚至倒塌,其中不乏今天看见的老志愿军夫妇这样的老人。
在这里住久了,包括赵泽君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而接下来的拆迁,将会面临到从未所有的巨大困难,要和拆迁办斗争,自己的实力还太弱了点。
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去做一些即可以帮助别人,也能帮助自己的事。
……
来到另外一间房里,姜萱和几个工人都已经等在这里。
“从明天开始,施工队两个组其他事都停下,挨家挨户去帮忙孤寡老人修房子,如果谁家的房子漏雨、倒塌不能住人,统统接到二层小楼里来住,二层楼住不下,就安置到我别的房子里。”
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是梁实跟过来了,赵泽君把刚才老太太还给自己的五千块钱递给他,“梁工,如果房子里住的人太多,这暴雨天很可能有传染病,你拿着这笔钱去买一批常用药物。还有上次我打过来准备扩建的四万块钱,全部买日用品和粮食。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语速极快的吩咐了一通,在场包括梁实在内的几个工人,却没任何动静,一个个站在原地,目光怪异的望着赵泽君,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赵总,我们就这几个人,人力物力都跟不上,我知道你好心,可世上那么多值得同情的人,咱们一个个帮忙,也帮不过来啊。”工人老陈说。
赵泽君挥挥手,打断了老陈,“几位,你们也许不理解,觉得我老好人神经病。不过这都不重要,不管你们怎么想,按我说的做就行,这段时间我按照开工算,工钱最后一起结算。”
即然老板说了工钱照算,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都是干活,干什么不是干。
而且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工人都跟过很多老板,还是第一次看到赵泽君这样把人命看得比钱重要的,跟着这样的老板干,心里还是踏实的。
“
梁实扶了扶眼镜,说:“赵总,我也不说别的了,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不过预算和人手安排,你心里要有个数,高岗村小两千户人家,咱们的钱和人手都不够。”
“有两个原则大家记住:第一,咱们只管孤寡老头老太太、一个人住的孤儿,嗯,最多再加上残疾人,其他手脚健全的年轻人和自己儿女在身边的老人,一概不理;第二,房子漏水,小修小补能处理好的,咱们出工出材料,遇到已经塌了的,咱们没这个财力帮他重建,只负责救人,对方要是愿意,就到我这里来住。”
如果说刚才赵泽君让救人,是一个美好但实践中不可能实现的巨大泡沫,那经过这两条原则一规划,顿时变得切实可行。高岗村人虽然有小两千户,这么一排除,也就不剩多少了。
“行了,大伙动起来吧。姜萱,你跟我去一趟街道。”赵泽君望着外面的大雨,这种天灾,自己一个老百姓都出手了,街道别想置身事外。
再者,未来的拆迁工程中,居委会街道的工作人员,是拆迁办的主要组成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