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久仿佛置身于炮仗之中,脑瓜子被炸的一个头两个大,见暮雨仍旧站在原处,也是一脸状况外的表情,料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应该跟他无关。正想移过去趁机跟他接个头,刚动脚,就听一道喝骂声带着阵阵回音传遍黄泉道,“都特么给老子闭嘴!吵死了!!!”
众鬼被吼的一愣,一时都忘了反应,声音顿时蔫了。
陌久转头朝晋陵望了一眼,那货正一脸怒容的盯着众鬼,大有忍无可忍谁敢再多放一个屁就宰了他的架势。
有他发话,阴兵很快维持了秩序,场面暂时恢复了安静。
她想了想,觉得目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乖乖留在了原地。
不到一刻,无锡便回来了,却没见到鬼王。
晋陵上前和他私语了几句,随后面色才算恢复如常。
他重新端起了往日的笑容,朝众鬼走过去,一番解释外加安抚道:“众位莫慌!小场面小场面哈,冥主前去转轮境看过了,原来是有个小鬼一直不肯投畜牲道,又恰好碰到的是刚上任没什么经验的小卒,不知道怎么处理便暂时将他关了起来。谁知道今日被这小鬼跑了出来,还触到了转轮境的机关,所以才发生了刚才的事。纯属意外,众位大可放心,不必恐慌!”
众鬼虽不待见他的变脸速度,但听此一言,也慢慢安下心来。后又问起会如何处理小鬼惹祸一事。
晋陵一一回复:“冥主已经当场处置了。那小鬼既不愿入畜牲道,便直接让他去了十八层地狱享受享受。至于那处事不到位的小卒也已经被罢免,让他等着投胎了。”
众鬼这才彻底放下心,但平白受到一番惊吓,谁都不可能真正心平气和,便一直骂着那小鬼和小卒出气,不一会儿,也化作鸟兽散了。
一场比赛就这样草草落下了帷幕。
陌久独自一人等在一边,她怎么都觉得晋陵的说法有问题。
能引发大地震动,发出那样大的响声,那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机关,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按照鬼王一贯财大气粗的尿性,不给那机关设下重防,岂不是不符合他的性格!一个即将投胎的小鬼怎么可能这么碰巧就撞上了呢?
这话或多也就能糊弄一下这些小鬼,她如论如何也是不信的。但转轮境出了事倒应该是真的,只是真相鬼王有意隐瞒罢了。
她望了眼不远处奈何桥上的暮雨,他面前已备好了一口大锅,晋陵正把一本什么册子交给了他,料想应该是孟婆汤汤谱,又见晋陵嘱咐了暮雨几句话后才终于转身走了。
这下,桥上就只剩下暮雨一个人了。
时机正好,她果断来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朝他唤了句:“暮雨仙君!”
暮雨闻言一愣,眼中惊现错愕之色,警觉的抬眸一扫,身周无人。
正暗自惊疑,耳边又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子声音。
“仙君,我是扶桑的久久。咱们上次在玉清门见过的。”
他神色又是一变,这回确定声音就在自己身旁,快速扫了眼不远处正留下收拾乱摊子的一队阴兵,脸上迅速恢复镇定。垂目翻了翻手中的汤谱,语调冷淡没有起伏,低声道:“原来是扶桑弟子。你怎会在此处?”
陌久微微咳了声:“自然是有要事。”
暮雨眉峰一凝,眼中闪过一抹怀疑之色:“什么要事?莫非刚才的事情跟你有关?”
陌久笑着摊手:“仙君抬举了,我可没那能力在鬼界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暮雨沉默着没有接话,似乎在思索她话里的真假。
陌久也不兜圈子,直接敞开说道:“仙君不用多虑,其实是鬼界抓了不少仙门女子,我和一位仙友一起来设法营救的。”
“还有这事?”他难得有些惊讶。
陌久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他看不到自己,便又重重“嗯”了声回应。
时机稍纵即逝,容不得她多说废话,直奔重点道:“仙君来此,可是为了仙劫册?”
暮雨瞬间沉了脸色:“你怎的知道?”
果然是。
陌久笑道:“不是说你的上司正在查吗?仙劫册被盗一事,神族仙门还有谁会不知吗?”
他闭上嘴,没做声了。
“仙君此番冒险而来,可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若当真与鬼族有关,只怕事情就会相当棘手了!”
暮雨冷着脸拒绝道:“情况未明,恕我不方便透露。”
陌久道:“仙君不必疑心,只是鬼界此番诸多动作,用心不明,你我同属神族仙门,仙君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直说无妨不必见外。”
他脸色稍霁,淡淡道:“多谢好意。若真有,我会去找你的。”
奈何桥上静悄悄的,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无端透出丝尴尬。
陌久虽没同这暮雨仙君有过深交,但明显感觉他跟她认识的那些人不同,不仅少言寡语,对身周的人和事似乎也都抱有明显的戒备,如同腊九寒天里的一块坚冰,沉默冰冷,透出清晰的距离感,让人不好接近。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他和云澈还真是有些相似。
陌久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向他:“那个……云澈失踪的事,仙君可知晓?”
暮雨翻书的手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的翻看了起来,若非陌久离他近,可能都看不出他有过停顿。少顷,只见他面色凝淡,冷冷吐了两个字:“知道。”
陌久垂下眼睑,心中感觉有些歉疚,道:“很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他直接摇了摇头:“不必跟我道歉,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仙君可有什么线索吗?”
他回答的很迅速:“没有。”
陌久早料到可能白问一场,但仍怀着一丝希望,此刻听闻终究还是不免失望。
顿了顿,她掏出了一枚隐身药,放在了他身前的案板上,叮嘱道:“这是我做的隐身药,吃了别人就看不到你。仙君且收着,或许用得着!”
暮雨望了眼,却没动,只是问她:“为何给我?”
陌久耸耸肩:“不都说了同是神族仙门嘛。”
暮雨依然坚持:“隐身药难制,价值不菲,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
嘿果然是,无事献殷勤谁都不会安心接受,不过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着实有些不知好歹。
陌久无奈:“怎么说你也是云澈的哥哥,好歹相识一场,出门在外如何也得帮着点不是?”
他听后竟似不可思议般笑了声,嘴角的笑意像极了嘲讽,看得陌久莫名其妙。半晌,只听他低低叹道:“他的面子还真大啊……以前是,现在也是!”
陌久见他神色怪异,又语焉不详,心中微动。但见他没再说的意思,自己也不便久留,便道:“我先走了,告辞。”
暮雨低着头没有吱声。
谁料她抬脚刚走两步,身后却猛地传来一声低语:“他死不了!”
陌久转过身,一脸问号的看着他:“什么?”
暮雨缓缓抬起头对着她的脸,像真能看到她似的,黝黑的眼底亮着幽幽的光,陌久意外的发现,那光亮里似乎隐含恨意!
只听他无比清晰,一字一字地道:“我是说,你根本不用担心。那个小鬼命大的很,所谓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他!”
陌久陡然变色。
……
回到客栈后,陌久便直奔月如风的客房,打算同他商讨准备前往晋陵府邸的事,只是如同她离去时一般,房门仍然紧闭似不曾打开过。
“不会还在睡吧?”陌久不禁有些惊讶。
她抬手轻轻碰了下门,触手一层壁障,结界果然还在。手掌微拢,星星点点的金色光影汇聚成一只纸鹤落到她掌心,看了两眼留言还在。
陌久直接出声喊到:“月仙友!你起了吗?我找你有事相谈,可否方便开门一见?”
房内没有回应。
陌久有些奇怪,又接着喊了几声,还是得不到回应。正猜测他在里面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出现什么意外准备破门而入时,楼道里适时传来一道清雅的喊声,“仙友,小仙在这里!”
她回头看去,一身白衣仙气凌然的月如风正从楼梯处拾阶而来,三两步已走至近前。
“你……”陌久指指他,又指指房门,一脸疑惑:“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月如风慢条斯理的扬了扬手中的水壶,淡淡道:“房里没水了,刚下去取了壶水。”
陌久愣了愣,视线在那水壶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到他的脸上。
“仙友刚下去的吗?我怎么都没听到动静啊!”
“哦,大约我脚步轻,仙友在休息所以没有听到。”
走廊里很安静,墙上依次悬挂的壁灯发出明亮的光来,映在月如风精致的眉眼上,眸光清澈如秋水,表情是一贯的温和笑意,热忱且无辜。
陌久看着他,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看看,什么叫演技!这一本正经十分坦然正直的脸!若不是手中的纸鹤还在,被她暗暗抓了个现行,就冲着这张脸还有什么是不能信的!真该叫姜叔叔亲自来看看,论演技到底谁会更胜一筹?
陌久微微一笑,如往常般点头:“哦,这样啊。那你脚步的确挺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