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达餐厅所在的九楼时停了下来,门开了,冯晨朝着电梯外走时,很随意地轻轻扯了扯华英豪的衣服。
华英豪会意,随着冯晨到了楼梯道旁边,冯晨左右环顾了一眼,这才低声问道:“华兄,你们是不是盯上日本外相芳泽谦吉了?”
华英豪一怔,望着冯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华兄,你先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建议你告诉九光兄,马上取消行动。”
“为什么?”
“外相芳泽谦吉和日本首相犬养毅都是日本政界的主和派,他们同日本军方之间矛盾很深,你们今天要是针对他有所行动,无论成功与否,都会让主和派快速倒向主战派,这对中日关系大局不利,我一两句也给你解释不清楚,我劝你最好不要行动。”冯晨回答道。
“我明白了!我会劝九哥不要轻举妄动的。”华英豪点了点头,拍了拍冯晨肩膀道。
“要以大局为重!”冯晨道。
“我会的。”
华英豪答应着,朝着站在楼道拐角处的那两名彪形大汉挥了挥手,吩咐道:“告诉大家,行动取消,立即撤退!”
华英豪离开后,冯晨这才同方晓曼朝着包厢走去。
“股长,还真让我猜对了,他是王亚樵的锄奸队队长?”方晓曼好奇地问道。
“走!进去喝酒去。”冯晨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包厢中,餐桌上已经上了几道菜,酒已经斟满,见冯晨进来,丁默邨拍了拍自己右手旁边的位置道:“冯股长,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啊。”
“抱歉,抱歉!实在不好意思。”
冯晨双手抱拳,朝着大家歉意地晃了晃,这才在丁默邨旁边坐下。
等冯晨坐下后,丁默邨端起酒杯站起来道:“这第一杯酒祝贺我们大家能够在一起并肩战斗,为党国效劳,这是缘分,我先喝为敬。”
丁默邨酒量着实可以,说完,仰起脖子率先把一高脚杯白酒灌进肚中。
见丁默邨这样,大家纷纷端起杯子,把第一杯酒干了。
吃了一阵菜,当杯中酒再次斟满,丁默邨放下擦筷子,又把酒杯端起来道:“这第二杯酒欢迎士群老弟弃暗投明,加入我们的行列。”
丁默邨的这句话,说得李士群很是尴尬,抬眼偷偷望了望丁默邨旁边的冯晨,冯晨似乎很不在意,正偏着头同身边的马绍武低声交谈着什么......
当丁默邨第三杯酒端起来的时候,眯着眼笑着,偏过头望了眼身边的陈宝骅,拍起了陈宝骅的马屁来:“这第三杯酒,我们大家共同敬陈主任,希望陈主任以后多多关照我们。”
其实,按照在“干社”中的职务级别,丁默邨是干事长,比陈宝骅的职位要高,但丁默邨始终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始终对陈宝骅谦恭有礼。
冯晨不由得在心里嘀咕着道:“看来这个丁默邨不简单,是个狠角色啊!”
三杯酒过后,大家便开始相互之间敬酒,李士群夫妇首先端起杯子,从丁默邨面前开始,依次给大家敬着酒。
当这两口子敬到唐惠民跟前时,叶吉卿端着杯子,礼貌地说道:“唐先生,士群以后同你在一个编辑部里上班,烦请唐先生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我们都是一个山上下来的嘛,当然会彼此关照了。”唐惠民心直口快,一下说明了《社会新闻》编辑部里三人的来历身份。
李士群听了,尴尬地笑了笑,一仰头把杯子中的酒给喝了。
该敬马绍武酒的时候,马绍武主动端起酒杯,干笑了两声道:“士群大哥,嫂夫人,以前有对不住的地方请多多海涵,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弟我先喝为敬。”
说着话,马绍武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叶吉卿的脸上睃来睃去地瞄了几眼,这才牙一咬,把杯中的酒全干了。
李士群望着马绍武,一言不发,仰起脖子把整杯酒灌进了嘴巴里。
整个酒桌上,只有冯晨和陈宝骅两人没有主动给大家敬酒,但两人也是来者不拒,酒桌上的气氛看似融洽热闹,实则是人人各怀心思......
下午,冯晨应约来到了日本驻上海领事馆。
在领事馆二楼的会客室里,平冈龙一正同日本外相芳泽谦吉在对弈,犬养健在一旁静静的观战,井上樱子身着和服在旁边服务。
见冯晨进来了,平冈龙一在棋盘中落下一枚棋子,这才朝着冯晨点了点头,冯晨上前站在犬养健身边,无声地观战。
这盘棋正在收官阶段,平冈龙一同芳泽谦吉棋风类似,一目一目地争夺着。
很快战斗结束,芳泽谦吉以两目的优势胜出。
平冈龙一伸了伸腰,笑着道:“外相的棋风还是柔中带刚,实在难以招架啊!”
“平冈君的棋风变得凌厉多了!看来到上海任职以后,平冈君的棋风大受影响呀。”芳泽谦吉一边评论着平冈龙一的棋风,一边穿上鞋子从榻榻米上下来。
“冯桑,听平冈君介绍,你不仅熟知中国文化,而且对我们大日本文化也很有研究。”芳泽谦吉面带笑容,望着冯晨说道。
“芳泽外相,那是老师过奖我了。”冯晨谦虚着道。
“这次中日之间谈判,我正想找一位对中日双方文化都了解的翻译,不知冯桑愿意给我充当这个翻译吗?”芳泽谦吉客气地问道。
“能给外相大人充当翻译,那是我的荣幸,今天回去后我便给通讯社的总编请假。”冯晨爽快地回答道。
冯晨对外一直是以新声通讯社记者的身份在活动。
说着话,芳泽谦吉慢慢渡着步子,来到茶桌跟前坐下道:“我们让樱子小姐表演一下茶艺功夫吧。”
大家围坐在茶桌跟前,在井上樱子冲泡着茶叶时,芳泽谦吉说道:“围棋文化和茶文化都起源于中国,但将这两种文化精神发挥到极致的还是我们大和民族。”
平冈龙一端起面前的茶盅闻了闻茶香道:“围棋与茶同属东方古老传统文化,如果说茶道内涵重在静,讲究静品、静思、静修,开启心中真性的话,那么围棋之道,则重在“静中有动”,以搏弈为契机,在世间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与矛盾中,超越自我,领悟阴阳合一、人道合一的宇宙真相。此两者一静一动,一阴一阳,相得益彰。”
“老师这一番品评太精妙了!”冯晨恭维着说道。
“哈、哈,冯桑,你不要恭维我,说说你对围棋文化和茶文化有什么样的评价?”平冈龙一笑了笑问道。
“我认为,以品茗作为修身养性之妙道,以对弈作为求索证道之方式,品茗为里,对弈为表,内外兼修,则能够达到人品与棋道、茶道的日渐融合,最终在淡泊与宁静中,不断实现身心境界的自我飞跃!”冯晨回答道。
“所以我认为,既然我们大东亚文化同宗同源,中日关系就不能诉诸武力解决,日、中两国既然同种同文,汉字文化、儒家伦理又是我们东亚各国亲和友善的基础,日、中、朝三国应在此基础上协力分劳,实行一体化发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与西方相抗衡。”
平冈龙一道出了他的亚洲主义论点。
“我很赞成平冈君的观点,我们大日本只有与中国“合纵”,与朝鲜“合邦”,在大日本指导下的东亚才会有足够的力量,以遏制欧美势力的东进。”芳泽谦吉点着头说道。
“芳泽外相和平冈老师的观点很新颖,让我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冯晨端起茶盅品了口茶迎合着说道。
其实,冯晨心里非常清楚,亚洲主义论调,早在日本明治至昭和时期的朝野间就颇有影响,只是平冈龙一和芳泽谦吉换了种说法而已。